彼岸花（2）

说来也奇怪，从那天之后裴恒再也没有弹过琴。

奈何城主看管三位郡主甚严，每日披星戴月学文习武，懒散如三公主也被逼得为应付课业而无暇顾及裴恒。直到三公主豆蔻之年，城主看她武功甚高，文采尚可才终于放松了对她的管教。于是三公主只要有空闲的时候都会带着我往裴府跑，还想尽办法让裴恒开心。有时是新出的诗文集，有时是新奇的吃食，有时是上好的墨宝。她还跑去向城主府的乐师请教如何做琴，亲自选材、伐木、制作、雕刻为裴恒做了一把七弦琴，琴名“皓月”。我看着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三公主为了给裴恒做琴，如玉般的手指都是雕刻留下的口子实在是心疼，但却帮不上她，因为她说她要做一把最好的琴送给裴恒，“皓月”琴配她的“长虹”鞭，他们就是最般配的一对。我便只能在她熬的双眼乌青的时候给她再多添一盏油灯，在她趴在书房睡着的时候轻轻把她送回卧室。慢慢的，所有人便都知道风流成性的三公主陈芊芊喜欢裴恒裴司学，但我想裴恒大约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从未见他对三公主的笑，是达到眼底的。

琴终是紧赶慢赶在裴恒生日的时候做了出来，城主为了彰显仁厚慈爱，特地在城主府设宴为裴恒庆生。宴席上，三公主满心欢喜的把“皓月”送给裴恒，并让他弹琴一曲。裴恒却只是命侍从接过“皓月”，淡然道：“谢三公主厚爱，只是在下素不爱琴，琴艺不精登不得大雅之堂，便不演奏了。”

“噗嗤～”席中有贵族男子笑道，“本就是靠取乐于三公主上位的，又何必装什么高贵呢？三公主让你弹，你弹奏便是，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三公主喜欢的做派究竟是什么样的，与教坊司的乐人有何不同。”

“裴恒善琴却不是你们说的故意取悦与我，况你这副尖酸刻薄的做派当真是连教坊司的乐人都不如。”三公主当即便发了火，“来人，给我把这不会说话的东西拖下去掌嘴三十，再不得进城主府。”

花垣城城主本就偏疼三公主，更何况裴恒是她亲自选的女婿，自然面上也不好看，便默许了三公主的惩罚以诫众人。“倒是我太宠着芊芊了，纵的她想一出是一出，还望裴司学不要将有些话放在心上。既是芊芊钟意，你便弹奏一曲吧，不必过谦。”

“是。”

裴恒见城主也发话了，便不再多言，当即抚琴而坐弹琴一曲，似是杀伐的战曲却又隐含凄凉。

宴席结束后，三公主便跑去找裴恒，问他喜不喜欢这把琴。

“对于公主来说，我喜不喜欢有什么重要吗？”裴恒神色淡淡的看着她。

“当然啊，这可是我亲手为你做的琴。我只想让你开心一点，你开心我就会开心。”

“那可真是辛苦公主了。”裴恒指尖抚过侍从怀中的琴弦，“此琴，甚好。”

“砰—”

裴恒指尖用力划过铮鸣之声，一根琴弦突然断裂，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城主府。

我小心翼翼的去看三公主的神色，本以为会发火的她却呆愣在原地，眼眶微红。晚上回府，她便喝的酩酊大醉，我送她回房间的时候，她突然抱着我哭了：“我知道他爱琴，可是往日总有人说琴是低贱之物，他不愿被人误解成如乐人般弹琴只为取悦女人。所以我便当众让他弹琴，既给他弹琴的机会又让别人以为他是我逼的便不会再议论他了，只会说我嚣张跋扈。”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是今天他却亲自把琴弦弄断了，你说他是真的讨厌弹琴了呢？还是只是讨厌我送的琴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但是她也没想要我回答，刚把她放到床上，她便自觉的踢掉了鞋子迷迷糊糊的睡去了。我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却听见她很小声的自言自语：“大概他只是讨厌我吧。”

我轻轻的擦去她眼角滑下的泪水，只为她鸣不平。为何通透如裴恒从不曾领悟她的用心呢？我想他迟早都要有报应才是。

第二日，三公主醒来绝口不提昨日之事，仿佛没有醉酒一般。还是每日跟林七打打闹闹，在街上策马奔腾，没事就带着我往裴府跑。但是我知道，她的笑容少了一些，往日给裴恒做琴的功夫她都用来蹲在院子里，看着院中的一颗梨树发呆。

待的三公主及笄之年，城主便有意安排她入军历练。她为了躲避城主的唠叨，便跑去了大郡主府上小住。说起来，三公主的这两个姐姐也都是有点故事的人。

大郡主陈沅沅当年因误服了汤药，双腿便没了知觉，只能坐在轮椅上。也因此她甚少关心城中事务，而是醉心医术……也同样醉心与写连载遗书，见到三公主的时候总是不冷不淡的。可是三公主总是喜欢跑去跟她说外面的事情，丝毫不把她的态度放在心上。

二郡主陈楚楚就比较宠三公主了，从小什么好东西都让着她，三公主想逃课她便帮着给夫子请假，三公主不想处理城中事物她便帮着批改文书，总之就是无条件的支持她干的任何事情。却不知为何市井中一直有传闻说陈楚楚不是城主亲生的。

所以为什么三公主躲去了大郡主府上呢？自然是二郡主陈楚楚看三公主不愿意入军，便自告奋勇替她揽下了这份差事。城主看她对三公主至诚至信且三公主玩心甚重，便应允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多有奇怪之处，可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没放在心上。

日子似乎就这样的平淡的继续过下去，没有波澜的话三公主按部就班的任职、娶亲、成家、生子，也图个美满和顺。我大概也能狗仗人势让三公主给我撑腰最后找个好人家。前提是三公主没有心血来潮要给裴恒做红豆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