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1）

花开无叶，叶生无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相念相惜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彼岸花》

我是梓锐。

我的主子陈芊芊是花垣城的三公主，万千宠爱集一身。世人皆说她生性风流，嚣张跋扈，目不识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是在我眼里她有勇有谋，重情重义，是天底下最好的三公主。

我自小便服侍她，与其说我是她的侍从、跟班，不如说我是她的小弟。有好吃的东西她总是分我一半，没有外人的时候她总是让我同桌而席，有人上门找茬的时候总是让我滚到她身后躲着。很多人说我人生不幸遇上这么一个脾气不好的主子，可是我却觉得三生有幸。

这样想的人恐怕不止我一个，大概教坊司的乐人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吧。在男子地位底下的花垣城，进入教坊司的乐人大多是贫苦出身，家中养不起了就会被卖掉来换银钱，凄苦的身世遇上林七这样武功高强脾气火爆的家主时，怎么可能能讨到好处呢？所以三公主隔三差五的就要往教坊司跑，每次都要点全部的乐人为她“取乐”，这样林七便碍于她的地位和情面不敢再肆意打骂，更不敢随意毁去容貌和发卖。是以林七恨极了三公主，因为花魁苏沐一曲千金，见到三公主却分文不取，实在是挡林七的财路。

时日一久，三公主便落下了一个风流成性的名声，可是我知道她的守宫砂尚在，因为她从不留宿教坊司也从不带乐人回府。她心中，自有她的少年郎。

裴恒。已故裴司军的独子，花垣城第一美男，也是身份最高的唯一有官职的男子，与三公主是自小的婚约。林七总说裴司学遇上三公主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要和这样一个只会强取豪夺、不珍惜他的人成亲，一辈子都不会幸福。可我只恨裴恒他配不上这么好的三公主。

这纸婚约不过起源于一句玩笑，却只有三公主当了真。她七岁启蒙时，我陪她去学堂，路过贵族男子学习礼仪男德才艺的地方，听见了潺潺流水般的琴音，三公主说那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琴声，可是我觉得不过尔尔。她拉着我去门口偷看，见一个清逸丰朗的少年一席白衣席地而坐，琴音正是从他指下叮咚如清泉奔涌。

“此人是谁。”

“已故裴司军的独子，裴恒。”

“真好看。”

我看见一向热情开朗的三公主悄悄红起的脸颊，便知她动了心。

果然，三公主走了一上午神，夫子碍于城主的面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吁短叹的摇摇头便便由着她去了。一下课她便带着我去找裴恒，却在路上便看见其他几个少年把裴恒一把推到了地上。

“你母亲已经战死，家中没有姊妹承袭官职，你凭什么还能跟我们同进同出平起平坐？”

“就是，还没事就摆弄着你的那把琴。是准备勾引谁呢？”

“勾引这个词说的好，琴本就是五艺之外，是教坊司那些下贱的乐人卖笑为生的玩意儿，你却时常摆弄，当真是自甘堕落。”

“我看是天生媚骨才对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恒自小体弱又何尝是这些人的对手，脸涨的通红却被按在地上不得起身。

“你们在干什么！”三公主直接冲了过去，一鞭子将那些富家公子抽翻在地。

“三公主，是三公主。”众人皆知三公主深受城主喜爱，是天之骄女，下任城主的有力争夺者，各家闺阁男子也是挤破头想和她定下婚姻，是以被抽打的富家公子丝毫不敢怨怼，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起来吧，有没有受伤。”三公主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人，而是跑去把裴恒扶了起来。“我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裴恒就是我的人，你们谁在口出不逊小心我的鞭子。还不快滚！”

“是，是，小的这就滚。”

我知道三公主只是想保护裴恒，想给他撑腰所以才这样说，彼时还是孩子的她并不明白裴恒是她的人这句话有怎样威力巨大的含义。单纯如她就这样轻易的捧出了一颗真心。

我看见裴恒站在那棵梨花树下，站在三公主背后，默默看着那些欺负他的人灰头土脸的飞奔离去。这本该是才子佳人的缱绻美景，但是我看见了他袖袍中紧紧握成拳头的手和晦涩不明的眼眸，我就知道，裴恒他什么都懂。

果然，没过多久，城主就为三公主和裴恒定下了婚约。既全了裴恒的清誉，裴司军的忠义也为三公主觅得佳婿。我看着三公主天真烂漫高兴的样子，已经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吞了回去。我多希望裴恒其人能如他的才学一般通透，发现三公主的好，好好的珍惜她。又想起他的眼眸，我暗自祈祷自己是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