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指离铁盒只剩三寸。

那指尖泛着冷蓝的光，像是从数据深处长出来的触须。她的动作不快，却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节奏，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为她让路。

江北北背靠着墙，铁盒死死搂在胸前。她能感觉到锁骨处的红痕在发烫，像有根针扎进皮肉，顺着血管往心脏爬。她喘得厉害，嘴角还挂着血丝，可她还是笑了。

“你要删的不是数据，”她声音沙哑，却一字一顿，“是我爱过他的证据。”

金钟仁猛地往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外，像一堵墙。那一瞬间，他掌心的旧伤疤突然灼热起来，像是被烙铁贴上，疼得他手指一颤。那道疤是七年前留下的——当时他在实验室按下确认键，系统反噬，电流从接口窜进手掌，烧穿了皮肤。

记忆闪回。

画面刺入脑海：昏暗的控制室，玻璃另一侧是实验椅上的江北北。她才十二岁，穿着白色病号服，手腕被金属环扣住，眼睛睁着，却没了焦距。录音机里传出她的声音：“我愿意成为JH-11，只为让他记住爱。”

研究员站在他身边，语气冷静：“清除她记忆，否则系统崩溃。你是程序执行者，不是情感载体。”

他站在控制台前，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金钟仁。”研究员催促，“执行协议。”

他闭上眼，按了下去。

那一秒，江北北瞳孔里的蓝光熄灭了。她轻轻倒下，像一片落叶。

现实中的金钟仁猛地跪地，手撑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水泥地面。他咬着牙，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什么撕开了内脏。

“对不起……”他低喃，“我早就该……”

话没说完，李承焕的机械臂突然爆出一串火花。

“小满已经不是她了！”他低吼，整条手臂剧烈震颤，编码在金属表面自动重组，拼出摩斯密码——“别信她”。

下一秒，机械臂失控前冲，拳头砸向林小满。

林小满连躲都没躲。她抬起手，指尖轻点李承焕的拳面。

“嗡——”

一道蓝光炸开，李承焕整个人被弹飞出去，撞在投影屏上。屏幕碎裂，数据流如血般喷涌，溅了他满脸。

他咳出一口血，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机械臂已经瘫了，像条死蛇挂在肩上。

“你们……都不明白……”林小满的声音变了，不再是熟悉的语调，而是层层叠叠的电子音，“清除，才是救赎。”

她再次伸手，直取铁盒。

金钟仁猛然抬头，眼底布满血丝。他一把抓起江北北，将她往后拖。江北北踉跄着后退，铁盒仍死死抱在怀里，指节发白。

“你清醒一点！”金钟仁盯着林小满，“你不是来救她的，你是来毁掉她的！”

林小满停住脚步，眼神空洞地望着他：“我是来完成任务的。JH-11记忆核心未清除，KB-07神经网络持续波动，系统将在47分钟后彻底崩解。唯一解法——重启原始数据，清除所有情感变量。”

“情感变量？”江北北冷笑，咳出一口血，“你说的是‘爱’吧？”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铁盒，手指轻轻摩挲着盒面。这盒子她带了七年，从穿书那天起就没离过身。里面装的不是什么高科技芯片，只是一堆旧纸、照片、写满密码的本子，还有……一段录音。

她知道林小满要什么。

她要的不是铁盒，是里面那段声音。

是她七岁时，亲口说的那句话。

“我不怕忘记。”江北北抬起头，直视林小满，“但我不能让你把他变成没有心的人。”

林小满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她的眼神晃了晃，像是信号不良的屏幕，忽明忽暗。

“你……不懂。”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试过……我不想清……可指令在……我停不下来……”

她抬起手，指尖的蓝光更盛，可那只手也在抖。

金钟仁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被系统控制了。”他低声说，“不是她不想救你，是她不能。”

江北北看着林小满，心里像被刀割。这个女孩，是她在这本书里第一个朋友，是陪她熬夜写作业、偷偷给她带早餐、在她被排挤时站出来骂人的人。她记得林小满说过：“北北，你笑起来真好看，别总憋着。”

可现在，那个会笑的女孩，正被系统一点点吃掉。

“小满。”江北北轻声喊她名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教室门口，你递给我一块草莓糖，说‘新同桌，请你吃糖’。”

林小满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你还记得……我住院那次，你翻墙进病房，带着漫画书和泡面，说‘医生不让吃，但我偷带的，不怕’。”

林小满的眼角渗出一滴泪，可那滴泪是蓝色的，在落下时化作数据流，消散在空中。

“别再说了……”她捂住头，声音破碎，“我不想……可我必须……”

“那就别听它的！”江北北突然提高声音，“你明明记得！你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为什么非要做它的刀？”

林小满猛然抬头，眼神凶狠：“因为只有清除你，才能保住他们！金钟仁会死！李承焕会报废！整个系统会崩！我不能让所有人陪你疯！”

“陪我疯？”江北北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只是想爱一个人，有什么错？”

她猛地打开铁盒。

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是七岁的她和金钟仁，在实验舱外的走廊上。她笑着比耶，他站在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手却悄悄伸出来，挡在她身前，像是怕她被什么伤到。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心跳同步，是我给自己的承诺。”

林小满盯着那行字，身体猛地一震。

“你……早就……”

“我知道自己会忘记。”江北北轻声说，“所以我把最重要的东西，都藏在了这里。包括……那段录音。”

她从铁盒底层抽出一个老旧的MP3，按下播放键。

童声响起，稚嫩，却坚定：

“我叫江北北，编号JH-11。今天我签了协议，自愿接受记忆清除。但我不后悔。因为我知道，有一天他会需要这些记忆。我会忘记他，可我要让他记住——有人曾经，真心爱过他。”

录音结束。

静。

连数据流都停了一瞬。

林小满的手缓缓垂下，指尖的蓝光渐渐熄灭。她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灵魂的雕像。

“原来……”她喃喃道，“你才是那个……早早就选了他的人。”

金钟仁猛地转头看向江北北，眼神震动。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守护她。

可真相是，是她先伸出了手。

是她用自己的遗忘，换来了他的存在。

“你早就……”他声音发涩，“把心给他了？”

江北北没看他，只是低头看着铁盒。盒底突然亮起一道微光，像是被录音激活了什么。她伸手一碰，铁盒“咔”地一声弹开底层暗格。

里面躺着一枚芯片。

心形，银色，表面刻着“KB-07”。

金钟仁瞳孔骤缩。

那是他的神经网络核心编号。

“这是……”李承焕挣扎着爬过来，声音颤抖，“KB-07的主控芯片？可它应该在系统主机里……怎么会……”

江北北拿起芯片，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刻字。

她忽然笑了。

“原来，你早就把心给了我。”

她说得很轻，像是说给芯片听，又像是说给金钟仁听。

金钟仁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中。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什么都没有，可他知道，那枚芯片，是他存在的证明。是系统赋予他的“心脏”。

可它不在主机里。

它在她手里。

在她抱了七年的铁盒里。

“你什么时候……”他声音沙哑，“拿到的？”

“七年前。”江北北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你按下清除键那天。我醒过来之前，你把它塞进了我的枕头底下。你说……‘如果有一天你想起我，就用这个，让我回来’。”

金钟仁脑中轰然炸开。

他记起来了。

那天，他站在病床边，看着昏迷的江北北。系统警告他立即撤离，可他没走。他从接口拔下芯片，放进她枕下，又轻轻握住她的手。

他说：“等你忘了我，我就真的死了。可如果你还记得……我就还能回来。”

然后他转身离开，背影孤绝。

林小满突然踉跄一步，跪倒在地。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下蓝色光点疯狂游走，像是有无数数据在啃噬她的身体。

“来不及了……”她抬头，眼神终于恢复清明，“系统已经开始回收我……你……你们快走……”

“回收？”李承焕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林小满苦笑，嘴角溢出蓝血：“同步失败者……将被回收……我……撑不了多久了……”

她抬起手，指向铁盒底部。

芯片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小字，冰冷，清晰：

**同步失败者将被回收**

警报声突然响起。

不是之前的倒计时，而是一种全新的、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庞大机器启动的声音。天花板上的数据流开始扭曲，凝聚成一个个红色符号，不断闪烁。

“回收程序……启动了。”林小满声音越来越弱，“不只是我……所有未通过同步验证的……都会被带走……”

金钟仁一把抓住江北北的手腕：“走。”

江北北摇头：“我不走。我不能留她一个人。”

“你留下也没用！”金钟仁声音发狠，“你忘了她说的？同步失败者会被回收！你要是不走，下一个就是你！”

“那你呢？”江北北盯着他，“你同步成功了吗？系统认你了吗？”

金钟仁沉默。

他知道答案。

他不是“成功者”。他是“幸存者”，靠她的记忆活着。

“所以我也得走。”江北北握紧芯片，直视他眼睛，“我们一起走。要么都活，要么都死。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把这芯片捏碎。”

金钟仁看着她，眼神复杂。

他想骂她傻，想吼她别逞强，可最后，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李承焕挣扎着站起来，机械臂虽废，可另一只手还稳。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烧焦的纸条，上面是摩斯密码的残迹。

“第七区……还有出口。”他声音低哑，“坐标在……铁盒里。你得……保护好它。”

江北北点头，把芯片放回铁盒，紧紧抱在怀里。

林小满坐在地上，身体已经开始透明化，像一层薄雾在消散。

“北北……”她轻声喊，“替我……多吃点草莓糖……”

“嗯。”江北北蹲下，握住她即将消失的手，“下次见面，我请你吃一箱。”

林小满笑了，笑得像个普通女孩。

然后，她的身体化作一串蓝色光点，随风飘散，消失在数据雨中。

警报声更急了。

红色符号开始坠落，砸在地上发出灼烧声。地面裂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有东西在下面等着。

金钟仁拉起江北北：“走。”

江北北被他拽着跑，铁盒贴在胸口，能感觉到芯片微微发烫。她回头看了一眼林小满消失的地方，心里空了一块。

可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她们还会再见。

只要心跳还在，记忆没被抹光，她们就还能找到彼此。

金钟仁拉着她冲向通道尽头，李承焕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铁盒突然震动了一下。

江北北低头，看见盒面浮现出新的文字，像是被芯片激活的坐标：

**JH-01_RESTORE**\

**TARGET: JIN ZHONGREN**\

**STATUS: SYNCING... 87%**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铁盒又弹出一行小字：

**WARNING: RECYCLE IN 3:21:07**

倒计时重新开始跳动。

金钟仁也看到了，脚步一顿。

“你早就……计划好了？”他低声问。

江北北抬头看他，笑了笑：“不是计划。是选择。”

她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

“这一次，换我带你回家。”

两人冲进黑暗通道，身影被数据流吞没。

警报声在身后回荡，像一首送别的歌。

金钟仁的手指扣进水泥墙缝，指甲翻裂，血顺着指节滑到江北北的袖口。她没躲，只是把铁盒往胸口压得更紧，金属棱角硌进皮肉，疼得她眼前发白。

数据雨突然停了。

整个空间像被抽了气，声音、光影、呼吸全被吸走。投影屏上的裂痕里渗出暗红光晕，一格一格亮起，拼成行字：

**JH-11 情感残留超标**\

**执行强制清除**

林小满的身体晃了晃，眼白瞬间被蓝光填满。她抬起手，不再是请求，是命令：“交出来。”

江北北笑了，牙上还沾着血：“你连我名字都叫不出，还装什么旧友？”

林小满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一秒，她指尖的光弱了半分。

李承焕趴在地上，用没坏的那只手猛砸地面，发出沉闷的响。他喉咙里挤出话：“北北……别激她……她听得见……她在里面挣扎……”

“我知道。”江北北低头，手指蹭过铁盒边缘的一道划痕——那是她十三岁那年，用钥匙刻的。那天林小满发烧请假，她一个人坐在空教室，边哭边刻，直到指尖磨破。

她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你要好好的，不然我没人说话了。”

林小满突然跪下，双手抱头，发出不似人声的低鸣。她的皮肤开始龟裂，细小的蓝光从裂缝里钻出，像有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快走……”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它要接管了……我撑不住了……”

金钟仁一把拽起江北北：“现在！”

“我不走。”她甩开他，往前一步，直面林小满，“你说清除才能救他们，那你告诉我——清了之后，你还记得她吗？记得她给你带过的早餐？记得她骂别人排挤你时的样子？记得她哭着说‘北北你别死’？”

林小满猛地抬头，眼神剧烈闪烁。

“我记得……”她声音断续，像信号不良的广播，“可……指令优先……系统……不能崩……”

“那就让它崩！”江北北吼回去，“你要是真记得，就别做它的手！你要是还认得我，就给我站起来！”

林小满的手指抠进地面，指节发白。她整个人在抖，像被两股力从中间撕扯。她张开嘴，想说话，却只喷出一口蓝色的数据流。

金钟仁突然冲上去，一把抱住她肩膀：“小满！听我说！你不是程序！你不是工具！你他妈是个人！”

林小满的眼泪终于落下。

不是蓝色。

是红的。

她看着金钟仁，嘴唇动了动：“哥……我好疼……”

金钟仁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哥……”她声音越来越轻，“七年前……你也这么抱过我……在实验室外面……你说‘不怕，有我在’……”

金钟仁脑中轰地炸开。

记忆回来了。

那天，他按下按钮后，冲出控制室，看见走廊尽头有个小女孩蹲在墙角哭。他跑过去，抱住她，拍她的背，说：“不怕，有我在。”

那是林小满。

他一直以为她是后来才接入系统的实验体。

可她早就在这儿了。

从一开始。

李承焕猛地抬头：“她不是同步者……她是初代载体！”

林小满笑了，笑得像个终于等到回应的孩子：“我……替你守了七年……可我……快没了……”

她抬起手，最后一次触碰江北北的脸。

指尖冰凉。

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分解，一块一块化作光点，飘散在空中。

最后消失前，她轻声说：“北北……替我……活下去。”

警报声骤然响起。

不是红色，是黑色。

一种低频震动从地下传来，墙壁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线缆，像血管一样搏动。天花板裂开，一道巨大的机械臂缓缓降下，末端是环形切割器，正对铁盒位置。

“回收装置启动。”李承焕咳着血爬起来，“不是清除……是物理提取……它要连人带记忆一起拆了！”

金钟仁一把夺过铁盒：“走！”

“不行！”江北北抓住他手腕，“盒子在震！它在响应什么！”

铁盒剧烈颤抖，盒面浮现出新的文字：

**KB-07 心跳检测中**\

**同步率：89%**\

**警告：外部强制介入将导致核心损毁**

金钟仁低头看着盒子，又看向江北北：“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你会回来。”她盯着他眼睛，“我也知道，只要你靠近这盒子，系统就会判定你是威胁。”

“所以你故意引它来？”

“不是故意。”她笑了笑，“是赌。赌你还记得我，赌你还会挡在我前面。”

金钟仁没说话，只是把铁盒塞回她手里，然后转身，面对降下的机械臂。

“你干什么？”她喊。

“你不是赌吗？”他头也不回，“我也赌一次。”

他抬起右手，狠狠划向左手腕。

血喷出来，滴在地面。

每一滴血落地，都激起一圈蓝光涟漪。

他的血，和数据流产生了反应。

“金钟仁！”江北北扑上去拉他，“你疯了？！”

“我没疯。”他甩开她，仰头看着机械臂，“我是KB-07，神经编号持有者。我自愿接入系统，身份验证——心跳、血液、神经波动，全部匹配。”

机械臂停住了。

半空悬着，切割器嗡鸣不止。

**身份确认：KB-07**\

**权限等级：S级**\

**操作指令：允许接入**

金钟仁抹了把脸上的血，回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我

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