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静夜（二）

“潜行的意义在于不惊扰高阶妖兽的前提下向指定地点的快速转移，一种是熟知妖兽分布后提前规避，一种则是从妖兽领地快速穿行。后者的关键在于快而隐蔽，精髓在于对环境的极致利用，以环境对身形进行巧妙掩盖。”

　　印归的教导还是很显著的，仅是三日澹台筱的身法便有了猎人的影子，当然这与小姑娘的聪慧与刻苦息息相关。

　　两人在密林之中穿梭，风牙则负责在高空警戒，啼鸣中微小的变化富含着巨量的信息，可以具体到妖兽的种类、数量、点钟方位与距离，甚至可以极简单地描述状态，死，伤，睡，怒。但唯有印归才能听懂风牙每一次啼鸣的内容，这是特属于两个生死战友的默契。

　　“嘎呀——“

　　风牙飘至两人头顶发出最后一次啼鸣，尔后猛一振翅，急掠而去，落在了前方大树的高冠之中。

　　“以风牙落点为心，方圆一千米内无有威胁的妖兽。”回应澹台筱投来的好奇目光，印归立即向她翻译了风牙提供的信息。

　　澹台筱已经知道这种信息意味着扎营休息，舒心一笑，再度提速紧追风牙而去。

　　“都累得不能用多余的体力说话了吗？确实也该休息了啊。”印归看着澹台筱被汗水浸湿的后背，默默想道。

　　······

　　黄昏已至，金色辉光徜徉世间。

　　印归刚就地取材搭好了帐篷，站起身扯动了一番微僵的躯体，眼角却是扫到了辉光照耀着的······一顶丑陋无比的帐篷，印归也是一阵苦笑，本想着给夜里开始咳嗽的小姑娘建个庇护，但看成果自己是真没这个天赋。

　　“印归哥哥，它真丑。”在一旁练剑的澹台筱更是停下动作，幽怨的小眼神注视着印归，毫不留情地往印归胸口扎了一刀。

　　印归只能极力为自己开脱：“术业有专攻不是吗？一个失败的帐篷并不能否定一个成功的猎人，更何况，丑陋仅是外象，其真正意义在于遮蔽风雨，只要······”

　　“咔，崩。”

　　帐篷的适时倒塌打断了口若悬河的印归。

　　“哼！”澹台筱一声闷哼，生气地说：“印归哥哥和那些大人一样，就不关心筱儿想要什么，只会替自己说理由。”说罢毫不挽留地转身，走远了好多步才继续练剑。

　　原地的印归无奈地挑了挑眉，回想起前几日替她挡星光时那副小鸟依人的模样，不由感慨连连：原来不论年纪，只要是女人都是善变的。

　　树顶放哨的风牙恰瞥到此景，刚欲发出自己最难听的啼鸣以示嘲讽，却在张喙之际意识到漂亮小姑娘的存在，于是弹弹舌头，闭上了“鸟嘴”，并将部分余光始终停留在澹台筱身上。

　　一整日的高速行进磨练了澹台筱的体力与耐力，更让其学会了更高效的调息方式，可对她而言，一天的修炼并不仅仅如此，在印归搭建帐篷与准备晚餐的空闲时段，她都利用起来练剑。

　　澹台筱的剑是一把二尺来长的清秀小剑，剑身中央有一条玉白细带，剑舞之时犹如灵动的小溪，故剑名“灵溪”。

　　这柄剑朴素，她所练的也是基础的剑式，但根基稳固，舞起来竟也有几分凛冽，与她娇弱的气质反差极大。

　　灵溪剑直指前方，握住剑柄的细嫩小手陡然翻腕，后撤步，立身，剑归鞘，闭目吐息。

　　毕剑式，虹入云。

　　长长地呼出体内的浊气，澹台筱再次睁眼时双眼更加水灵。她捋顺了练剑时跳乱的发丝，回头正好看见拿着湿布巾的印归笑着迎上来，似忘却了先前的不愉快般回复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睁着大眼睛，擦着脸颊，突然问出了令印归最为苦恼的问题：“有水诶，可以洗澡吗？”

　　洗澡意味着换衣服，换衣服又意味着洗衣服，而澹台筱的衣服自然由印归洗。即使是想着要尽心照顾好小姑娘，可一想到要替她洗贴身衣物就总会有些微妙的情绪涌出来，印归自然知道这种他极不愿承认的情绪叫“害羞”，在他的认知中，那是像澹台筱一样的小姑娘才该有的东西。

　　一刻钟后，印归脱走了盘踞溪边的两头影狼的尸体，再回来命令亢奋得黑羽坚挺的风牙不许离开澹台筱半步，然后迅速退入了丛林。

　　待得澹台筱换上干净衣服后蹦蹦哒哒地回到火堆旁是，天已半入暮色。

　　印归将烤好后并已放置得不冷不热的烤鱼递给了焕然一新的澹台筱，然后静静看着这个清新可爱的小姑娘斯文地撕下小块小块的鱼肉放入小嘴中细嚼，一种难言的平静感开始缓缓地灌入他的四肢百骸，向深处填充着那颗心中巨大的黑洞。

　　印归想，这小姑娘不闹腾时挺可爱的。

　　这样有一堆火的平静夜晚挺好的。

　　一直平静下去多好。

　　我要是能多活几年多好。

　　澹台筱感受到印归出神的目光，小脸渐渐红了起来，头也越垂越低，在即将埋入膝盖之时她下定了决心般抬头，弱声道：“印归哥哥，你很饿吗？用这种眼神看着筱儿的鱼，那我把我的鱼也给你吧······”

　　说着，她把还剩大半条的烤鱼递到印归脸上。

　　印归回了神，哭笑不得地将鱼回推，坦然地承认：“我可不是看吃的，我是在看好看的筱儿哦。”

　　篝火中一根树枝在此时烧断，一阵噼啪，印归赶忙去控制火势，而澹台筱继续安静地啃着自己的鱼，不同的是，她的余光始终在印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