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了一路，一个不说话，一个不敢说话。直到不敢说话的把不说话的送到家，临分别，才又开了口：
温暖那我走了，关老师晚安。
不说话的人点了点头：
关宏峰路上小心。
温暖嗯。
温暖下了楼，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关宏峰家的方向。暖黄色的灯光从窗户映出来，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窗边的人影，看动作应该是在打电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手机，拨了韩彬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
意料之中。她叹了口气，挂断电话，慢慢走到台阶前坐下。虽然知道关宏峰给韩彬打电话求证很合理，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怪她莽撞了，应该至少先和韩大佬商量一下说辞的。
徐语萱曾经说，她在某方面真的是一个怂得出奇的人。
女孩子青春期大都有过心动，温暖也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那个男生是她的同班同学，长得很好看，开学一周后就有高年级的学姐特意跑到他们班门口来围观。不过这不是重点，把她带大的两个男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她对于男生的颜值也就一直都不甚在意。
重点是那个男生宠她。他会在路过的时候摸她的头，会记着她的生日，会和她聊心事，会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逗她，会在和她说话的时候笑得很宠溺，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而且那个男生人很好，三观很正。
会心动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但是后来，另一个女生就和那个男生表白了，女生追了男生一个学期，然后终成眷属。
徐语萱听她讲了整件事情，气得不行，咬着奶茶吸管骂了一句：“渣男。”
她却摇了摇头，不能怪男生，她的喜欢从来都没说出口，他不知道。
徐语萱叹了口气，语气柔了下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说呢？”
“我们算是好朋友，要是他不喜欢，我说了，不就会让他为难吗。”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温暖低垂眼眸，捏了捏手里的奶茶杯子，沉默许久，才又开口道：“他要是足够喜欢，就会主动说的。”
这样就不打扰了。
“小傻子，”徐语萱有些无奈地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这么怂。”
“我这不叫怂，我只是……考虑的比较周全。”她当时还辩解了一句。
“行吧，你说是就是吧。”徐语萱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没再说话。
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高中时她喜欢那个男生，所以她不想让他为难，潜在的也不想，然后把能不能互通心意的选择权全部交给他。
现在她喜欢关宏峰，所以她想尽最大的努力帮他做些什么。没有回应没关系，他不知道也没关系。他不需要有任何的负担。
因为喜欢可以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可以默默无闻、不求回报地喜欢他。
不知道那两个人聊得怎么样了。
万一自己说了什么韩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就麻烦了。
关宏峰她甚至知道一些我没和你说过的细节。
手机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十分严肃，听得韩彬有些头疼。这个锅甩的太仓促，两个人事先都没有商量好。如果只是伍玲玲的事，他还能想办法圆过去，但现在，温暖显然高估了他对这件事情的了解程度。
韩彬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才开口道：
韩彬宏峰，温暖2017年才来到津港，她和之前的事不可能有任何实质性联系。
关宏峰所以她也不应该知道这么多。（停顿）这件事和伍玲玲的事有关，我必须查清楚。
他并不怀疑温暖来自其它时空这件事的真实性。毕竟实实在在的证据他也见过了。但他也知道，韩彬一定帮她隐瞒了一些事，或者，一定隐瞒了一些细节。
韩彬温暖确实知道一些事情。
韩彬但她在这件事情里也只是知情者，而且她知道的内容我已经都了解过了，绝对没有你知道的多。
韩彬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韩彬至于她知情的原因，我和她有过约定，还请你谅解，我确实不能说。
韩彬时空相关的事，太过复杂。有些东西说出来，除了让更多的人头疼，没有任何作用。
韩彬我只能说，她隐瞒这部分事情，也是为了我们。而这些事，对她或者我们以后在津港的生活，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韩彬这个孩子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能感受清楚。
对面沉默了片刻。
确实应该清楚。
关宏峰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时至今日，他也从未问过韩彬的私事。他行事总带着强烈的目的性，一切以实际有效为准则，以解决问题为目标。
今天这通电话，主要也是因为与伍玲玲的事有了关系。而韩彬很坦诚，没有试图作任何掩饰，斩钉截铁地表示，温暖知道的确实多一些，但她与这件事没有任何实质性联系，她隐瞒的事也不能提供其他有价值的信息。在这件事上，她只是视角几乎和他相同的旁观者。
旁观者，这个词很合适。
关宏峰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一个很荒谬但又确实贴切的猜测。
打住。确实让人头疼。
既然没有影响，也没有价值，那他也确实没有必要追问下去了。
关宏峰（轻叹）嗯，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那就算了。
关宏峰结束了通话，走到书桌旁拿了水杯，又站回了窗边，摸着下巴琢磨起温暖说的那段话来。
“虽然这个想法不是绝对的，但有一点，我肯定不敢确定是一名警察开枪误杀了另一名警察，更不要说拿这种推测去威胁人了。”
“除非他们可以肯定，A绝对不会向伍玲玲开枪。”
有点意思。
他拿起手机，给周巡发了条微信：“帮我查一下伍玲玲的资料，尽快。”
“？”对于关宏峰的信息，周巡向来是秒回。
“有一些疑点，明天见面说。”
“行，要哪一部分的资料？”
“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关宏峰放下手机，喝了口水，转而看向窗外。即使他现在身处室内，即使街道上都是明晃晃的路灯，远处沉重的夜幕依然压得他呼吸有些困难。
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挪开目光去寻找有光线的地方，突然瞟到楼下台阶上正坐着一个人影。那个人低着头，看不到脸，但穿着十分眼熟。
他皱起眉来，看了看时间，距离她离开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
还不回去，在想什么呢。
……自己又把人吓到了？
有时候女生胡思乱想的能力是男生无法想象的。
就坐在楼门口台阶上的几分钟，温暖已经从两个人谈话的内容脑补到了以后关宏峰不理她的样子，又从韩彬如何向关宏峰解释《白夜追凶》脑补到了周巡和关宏峰一起审讯她的场景。电话响起的时候，周巡正在她脑海里质问她是谁给他的枪做了手脚。
她真的不知道啊。
早知道她就该打打游戏，给自己的大脑找点活干。
温暖赶紧打住了自己飘得没边思绪，连来电显示都忘了看，就接起了电话：
温暖您好？
对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才说：
关宏峰这么晚了不回，坐在那儿等着喂蚊子？
比自己脑补的声音要好听得多。
她抬头朝某个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窗口处的人影。依旧是在打电话，但这次却是打给她的。
抬着头脖子有点累。温暖又收回了目光：
温暖现在还没有蚊子。
关宏峰看着楼下的身影，微微勾起了嘴角：
关宏峰楼门口左下角，好像有个新结的蜘蛛网。
她浑身一僵，立马起身往旁边退了好几步，还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那个新结网的“小朋友”没有出现在自己身上后，才松了口气。她又往回走了几步，打着手机手电筒照过去，却发现关宏峰说的地方很干净，不要说蜘蛛网了，连蜘蛛丝都看不见。
温暖（疑惑）墙角没有啊？
关宏峰嗯，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语气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一个见了尸体都能面不改色的小姑娘却被虫子吓成这样，也是很奇妙了。
他知道小孩害怕所有没有腿和腿很多的动物。
这还是某一天中午做饭的时候他发现的。当时小孩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噤了声，把刀往案板上一扔，一脸惊恐地退了好几步。他凑过去一看才知道，罪魁祸首只是青菜叶里的一条虫子。
这条虫子估计伙食很好，长得略显肥硕，但仍然只是一条正常大小、不会咬人的虫子。
之后的几天里她都没有再买过青菜。
温暖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还特意看了另一边的墙角。虽然仍旧没有发现蜘蛛的痕迹，但她还是总有种脸上沾了蜘蛛丝的错觉，心里有些硌应，一点都不想再坐过去了。
关宏峰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回去以后给我发个信息。
温暖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多说，只应道：
温暖好。那我走了，关老师晚安。
温暖（停顿，试探着问）明天见？
关宏峰嗯，晚安，明天见。
对面回复得很快，语气自然，瞬间就清空了她所有的紧张和低落。
他又什么都没问。
温暖仰起头来，朝着楼上的人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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