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昕讨厌孔雪儿。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细想之下,雨昕自出生起就未曾对任何事物表现出强烈的喜爱,就连那台不惜耍小聪明赢得的相机也只是她与母亲的游戏,更别说讨厌什么了。如同一座透明的容器,别人给她什么,她就接受什么,从不反驳,亦不作抗争。
而孔雪儿,则是她丢失的泪腺与苯氨基丙酸。
搬到新家的第四周,雨昕躲在桥洞底下的枯叶堆里,在黑暗中掰起手指一一列举她讨厌孔雪儿的原因:
① 自来熟。
“阿姨,你们是新搬来的吗?34栋我知道,我这就带你们去!”面前的女孩大老远地跑到她们身边,头上别满了五颜六色的卡子,招摇得像只小孔雀。
“好多行李啊,我来帮你们拿吧!”说着一把抢过雨昕手里的大包小包,笑着看向面前这位漂亮阿姨。她是雪儿长这么大见过最美丽的女子。
往后的日子里,雪儿将时常有机会看到女人身着及踝长裙,腰身盈盈一握,踩着高跟行走在自家门前的石板路上。临近傍晚,昼夜交替之时,连绚丽的霞光都禁不住在其随手绾起的发髻上流连。整个镇上的男人都被她的美丽所震慑,恨不得拜托随风飞扬的柳絮,替他一品朱唇的芬芳。
而此刻,这位冰肌玉骨的美人看着眼前满脸崇拜的小女孩,嘴角一勾,俯身将碎发别过耳后,道:“那就谢谢你啦,小姑娘。”
雪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双马尾跟兔耳朵一样猛然竖起又垂下。
看到这一幕,雨昕的心里堵得发慌。平时她很少见到母亲笑。偶尔笑一下也只是逢场作戏,女人懂得如何发挥两瓣薄唇的优势,恰到好处地拴住男人的心。她会莞尔、解颐、粲齿、拊掌、绝倒、揶揄,却不会微笑。
而现在她面对一个陌生人,一个认识不到半分钟的人,居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这让雨昕从第一眼便对孔雪儿喜欢不上来。
② 话痨。
“你叫什么名字啊?”去新家的路上,雪儿跟在雨昕后面,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刘雨昕。”
“我叫孔雪儿!”她拍拍胸脯,响亮地说。刘雨昕不能理解其身为一个女孩子,胸腔内到底积攒了多少能量,才能一开嗓就将她震得眼冒金星。然而这只是个开始,随后那人连珠炮似的发问更是令她无力招架。
“你几岁?”
“11。”
“上几年级?”
“五年级。”
“你的头发是自己剪的吗?好酷啊!”
“你会跳皮筋吗?”
她摇头。
“翻花绳呢?”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绳?”
“跳房子呢?”
雨昕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看到她的反应,雪儿一下子像个泄了气的气球,哀叹道:“那你到底会什么啊?”
原来,由于雪儿自幼被父母娇生惯养,养成了一身的大小姐脾气,因此在镇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玩伴。听说隔壁即将搬来新邻居的时候,她可高兴了,想着如果对方是个女孩一定要争取与她成为朋友,这样就有人陪着她在放学路上作伴、玩游戏了。没想到最后却碰上雨昕这样的“游戏黑洞”,也难怪她那么失望。
但好在雪儿天性乐观,周围的人都形容她像把筛子一样总能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过滤出去。于是没多久她就想开了,雨昕不会,自己可以教她嘛。毕竟大人家一岁,就要有点做姐姐的样子。
而一旁的雨昕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雪儿的小脑袋瓜正在高速运转,见她半天不讲话,先前看其不顺眼的小心思瞬间丢至九霄云外,担心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犹豫着要开口。
谁知未等她有所行动,雪儿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凑到其耳边悄声说:
“你妈妈好漂亮啊,但......”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雨昕的内心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最终她还是问出口了。
“......你爸爸呢?”
这是刘雨昕讨厌孔雪儿的又一个原因。
③ 毫无边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