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执迷

那猫妖一见屋门开了，便钻入屋内，跃上床榻，用鼻子轻嗅了容若面庞，用头不断的蹭她。见她仍无反应，便又伏在她身旁。

那阎君手中紧握手串也进来看容若，她气息微弱，阎君上前握了握她的掌心，只觉不似之前冰凉，稍许有些安慰，便对着昏迷不醒的容若道：“上神说你能挺住，你就可以。”他老泪纵横，赶紧用衣袖拂去了，方才看见手中的念珠，赶紧替她戴在容若的手腕上方才安心。

青玉走后，猫妖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容若身边。那猫妖时而睡卧在容若身侧，时而醒来嗅嗅容若的气息。见她气息平稳，便安心的再眯一会儿。

大半夜，那猫妖忽然又觉得容若似没了气息，她手腕上的念珠则发出了阵阵悠亮的光，一阵比一阵亮起来。

猫妖瞪大了眼睛，惊诧的望着那光芒，又看看容若。

那猫妖只见一道七彩的绚烂光芒从屋门口射了进来，那光芒好似春光般明媚炫目，从那斑斓的光芒中，走出了一个身着素白锦缎长衣的女子，那女子故意用一顶硕大的帽子遮掩了面容。只见那女子步行到容若床前，伸手取下了遮住面容的帽檐，弯腰探头看了看容若的容颜，又伸手握紧了她冰凉的掌长叹了口气。猫妖弓起身，紧张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女子伸出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猫妖不要发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只见那女子眼内含泪道：“前世痴，今生傻，你这命中劫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言罢，她别了头望向别处，拭去了面庞的泪，猫妖只觉她看着不像恶人，观之可亲，且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美貌的女子，一直盯着女子的面容目不转睛的看着。

女子眼见面前的容若毫无知觉，奄奄一息，便悲从中来。伸出纤纤玉指轻抚着容若的面庞，俯下身与她额头相抵，脑海中浮现出与她四目相对决别时的场景，眼见她容颜已改，可她分明就是自己的故人，便留着泪对她道：“我没时间了，无法久留，也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来见过你……。可我会一直守着你，一直守着……”言罢，她哭泣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从盒中倒出一粒赤红的药丸，迅速的掰开容若的嘴，把药丸放进嘴里，然后她迅速起身戴上帽子，转身欲离去，此时已是哭的哽咽，见那猫妖望着自己，她上前伸手摸着猫妖的小脑袋，一双美目对着猫妖的眼睛凝视了片刻，那猫妖便仍乖乖的睡下，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那女子将手又搭在容若的掌上，双手握住她的掌紧紧握住，万般不舍的又放下，便又走进那七彩的光芒中，消失不见。

待青玉取了药回来，一瞧容若的面容，便觉不似之前。他伸手把了容若的脉象，心里便大吃一惊，之前伤的极重，然而这回去取药之后回来的片刻，便大好了一般，他只面不露色，将容若伤已大好的事回禀了阎君，阎君自是大喜。

尽管如此，青玉仍是守着容若寸步不离内心有诸多的疑问未解。眼见她的伤势奇迹般的好转起来，他便取下了原本戴在容若手腕上的念珠，仍旧收起来欲放回到自己的怀中。那念珠取下来的时候，带着温热的体温，青玉细细感受着这串在掌中微热的念珠，只见晶莹剔透中居然又透着七彩的亮光。青玉掌心一收，将念珠放回自己怀中。

几日后，青玉见容若一日好似一日，便欲与阎君道明她的伤情已是好转，自己欲与阎君详谈处置须轮一事，怎奈那日在阎罗殿却遍寻不着阎君的下落。正无奈时，见一小厮垂头经过，他便拦下他问那阎君的去处。那小厮见了青玉便只是吓得双腿发软，支支吾吾。青玉见了，只是取了些携带的菩萨供品瓜果点心于他，他便悄悄道：“上神不可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昨日夜里，阎君便往空空山去了，临行只是让咱们照顾好女公子，咱们也都不敢问……”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另一个小厮神色匆忙的跑了过来，见了青玉，便道：“可寻着上神了，阎君回来了，正找您呢，说是有急事，有急事！”一面说“请上神随我来……”，一面急急引着青玉往阎君住处去。

青玉与阎君的碰面从未在阎君的书房去，小厮只是引着青玉进了一间书房，青玉一去，只听身后的小厮便将门带上，退在门外。他见阎君只是端坐在桌旁，身旁一张桌子上放着他的乌沙帽，阎君见了青玉前来，便起身作揖：“今日有件为难的事，还特请了上神来……，还望上神相助。”

青玉点了点头，阎君请他坐在桌旁，青玉见他神色凝重，便道：“阎君，但说无妨。”

那阎君点点头，便道：“别藏着了，出来吧~”。

青玉不解，只见一个身着一袭黑衣的人形，从书柜的一角慢慢现了形，他头上的衣帽遮住了眉眼，看不清面容，但身形修长而健硕。

那人现了形，对二人便行了跪拜礼道：“见过上神，见过阎君……。”

“见了上神便摘了去帽子吧……”阎君开口道。

那人形伸手摘下衣帽，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容，分明是个俊美的男儿，剑眉星目，跪地只是垂头不语。

青玉瞧了他一眼，又望向阎君。只见阎君叹道：“他叫高克，原是我这阎罗殿中最得力的人儿，我视他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他亦随从在我左右。”

“忽然有一日，他跑来跟我说，他不肯在这阎罗殿当差了……。”那阎君说到此处，忽然用硕大的手掌握拳捶着桌子道：“说什么愿意弃了仙籍，落入凡尘，和他看上的一个要转世的魂魄一起做一世夫妻也便死了心。”

那青玉心里只是嗤笑一声，不动声色的端起桌上的一个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阎君又说到：“我是苦劝也无用，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如今回来了便好……”青玉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置于桌上道：“阎君又何须如此动怒……”

“这是个不成器的杀才……，枉费我当初那样悉心的栽培他，他居然贪恋尘世……。”阎君手指着高克气的不助的发抖：“我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让他去陪那女子，但只给了他二十八的年阳寿……。”

青玉听罢，叹了口气，那阎君又道：“既然他要尝那人世滋味，我便称了他的心，莫说是一世夫妻，我让他半世夫妻也做不得！！！！”阎君忽然失控的捶着桌子吼到。“那女子那人世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为她如此堕落……。”

青玉听明白了一切，只是默不作声的望着高克。

“如今他阳寿已尽，又重归地府，只是已无仙籍，亦无法在阎罗殿内当差。只是孤魂野鬼一个，不得不受六道轮回之苦。”

“既如此……”青玉便道：“阎君便让他去吧，又何需如此动怒？”言罢，青玉便站起身，欲行告辞。

那阎君连忙起身弯腰作揖道：“上神请留步，方才是小神失态了。”

阎君又道：“无论如何，他曾是我最得力的随从，我亦是无论如何不忍心看他在三界六道饱受轮回之苦。他只是一时贪恋尘世的男女情爱，犯下大错。如今阳寿已尽，我悄悄接了他来，便是知道他亦无法再在阎府当差，也想请上神，高抬贵手，看在小神的薄面上，收他在上神身边，听候上神差遣，若是上神愿意超度了他，也算是我对他的好处，不枉我和他当初的主仆情谊一场。”

青玉只见阎君深深对的自己作揖，便又见高克亦是一言不发行了叩拜礼。

他走到高克面前，对他道：“不必行礼，我还没有答应阎君。事已至此，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高克这才直起身，还是垂着双眸一言不发，青玉对他道：“刚才你也听见了，阎君为你苦苦求情，我只问你，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只听阎君在一旁急忙道：“高克，事已至此，你便回了上神，你错了，悔不当初！！！”书房中的空气忽然凝结了，青玉安静的等着高克的回答，只能听到阎君的急不可待的粗喘声。

高克抬起双眸，只听他沉声道：“阎君的对高克的大恩大德，我生生世世都难忘，只是当初说好了下世与她相随一世，哪怕是半世，亦是不悔。”

阎君一听此言便勃然大怒，冲上前对着他的脸便是重重的一掌。

“如今死到临头你还是执迷不悟……。”他欲冲上前去再打，青玉忽然一把按住了阎君的手。

那高克面不改色的道：“做神仙亦有不为人知的苦~做人也有不为神仙道的乐~何须有悔，只是我害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亦是害了她！”

那阎君气的拔出抽上悬着的一把宝剑，劈头盖脸的便往高克头上坎去，口中怒道：“我把你这不成器的杀才坎个魂飞魄散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那剑眼见已坎到高克头上，转眼间却不见了他的踪影，空空荡荡的书房内，徒留下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自己，他抬手抹了抹额前的汗珠，四下一望，连青玉都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