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元淳还未从昨晚的醉酒中苏醒,宇文怀便候在了前厅。
此时他坐立不安,目光阴冷,右手紧紧攥着一个令牌,从裸露的一角能够猜出那上面雕刻着一个怀字,雕功精湛。
这是昨夜不知是谁悄悄放在他枕下的,跟随一起的还有张字条,上面写着“刺杀皇嗣,胆大妄为!”
以至于一早当他发现状况的时候整个人仿佛跌入了冰冷的地窖,要说长安城中除了皇宫防守最严谨的就属他这座府邸,自从祖父宇文席那个老家伙被暗杀之后他更加完善了府内的护卫,一般的高手很难悄无声息的闯进府內,更何况又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这东西藏于他的寝室枕下,此人的功力想想就叫人不寒而栗。
然而偏偏让宇文怀揣揣不安的倒不是此人的身份,而是那写着苍劲有力的八个大字和象征他身份的令牌。
元淳是一个时辰之后醒来的,她懒懒的穿上杏色锦裙,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仅简单的清洗了一下,便素面朝天的出了寝殿。
伺候元淳多年的采薇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彼时的公主总是打扮的精致俊美,时常为了挑选好看的服饰以及新鲜的头饰而大动干戈,为了迎合燕北的那位世子,许多年来宫中每月分配的俸禄几乎都用在了妆扮上,从未像今日这番随意洒脱,毫不在意。
然而却是这样不拘小节的样子反倒叫采薇觉得异常好看,净白无暇的皮肤在浅色衣裙的映衬下格外清爽干净,淡漠的眼神明亮动人,说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也不为过,总之采薇更加喜欢如今的公主,心中的自豪感时常油然而生。
元淳走进前殿,径直从宇文怀的身边经过,没有看他一眼,可能因为空腹的原因,元淳只觉得腹中隐隐有些难受,如今她活得通透明亮,许多礼节仪容皆不在意,反而觉得繁琐异常,容易扰乱人的心志。
宇文怀见到元淳的那一刻,整个人呆愣了半天,眸中露出惊艳的光,几月不见这位公主仿佛比以往更加出尘夺目,整个人素净淡雅,却丝毫藏不住她的绝世容颜。
原本近日听多了城中的传闻,只觉得公主比以往更加任性,似又开了窍恋上了红尘俗味,想来是把之前幼稚单恋的对象彻底抛之脑后了,如今见着这番模样才觉得绝色之下褪却的岂止是少女执念,完全成长为一个大气脱俗的睿智美人,直惹得宇文怀一阵青睐仰慕,好不愉悦。
淳儿“看够了吗怀公子?”
元淳意味深长的拉长了尾音,口气冷淡疏远又粘连娇媚。
宇文怀恢复神态,看着面前不怒而威的元淳,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慌忙跪地而拜。
宇文怀“公主赎罪!臣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行刺公主,望公主明察?”
淳儿“哦?看样子礼物收到了!”
淳儿“怀公子准备怎么力证清白呢。”
元淳的话不急不慢,目光投向匍匐在地的宇文怀,带着冷淡疏离。
宇文怀不敢抬头看,只觉得公主慵懒的声音里夹着令人寒颤的味道,听得人直冒冷汗。
这样的压迫感从未有过,要说以前虽然公主的地位尊贵,人人敬仰,长安城内却无贵家公子害怕,那时的公主任性而不蛮横,张扬而不跋扈,是大魏蜜罐里温养出的娇俏可人。
而如今似乎一切都变了,这样一个冷静理智的女人仿佛能随时看透人的内心,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控下无处躲藏。
宇文怀“回,回公主的话,臣本意只是想杀了燕洵父子,替大魏暗中铲除一些别有二心的叛臣,却从未设想这群不知好歹的暗卫会将矛头伸向公主您,臣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臣定不会,定不会……”
宇文怀欲言又止一时找不出好的借口,心下只觉得大梁秘府不守规矩很是恼怒,又联想到几月前萧玉的承诺与做派不相符合,耍了他宇文怀一个大大的跟头,内心的愤恨便更加不可控制的杀意渐起!
淳儿“定不会什么?定不会私通大梁,做出残害皇嗣一事?”
此言一出,宇文怀惊吓十分,整个人匍匐在地,冷汗顺着脑门、后背直窜,止不住的寒颤。
宇文怀“公主赎罪!臣本意确实是为了大魏着想假意与萧玉合作!无半分想做出损害大魏一分一毫的歹心,望公主明察!”
元淳不再追问,反而冲着宇文怀露出娇媚的笑容,直看得宇文怀心花怒放,一时之间惊吓与惊喜重叠在一起,有些让人头脑混乱不知所以。
淳儿“怀公子,你觉得大梁的公主好看还是本公主好看?”
宇文怀正沉浸在双重情绪里,被元淳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问的哑口无言,好在他天性机警又乐于曲意逢迎,便轻松的迎了上去。
宇文怀“自然是我大魏的公主更加天姿傲人一些!”
淳儿“那么,你想做本公主的驸马吗?”
要说如今的长安城,不,而是整个大魏,最阴晴不定的人莫过于当朝的皇帝,只是今日这位公主的表现恰恰让他觉得青出于蓝,他还未搞懂从进门到现在公主这一苦一甜的做派究竟为何,便已经沉浸在仰慕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宇文怀“臣自然是想的,只是此生臣恐怕无福享有此等荣幸了。”
淳儿“只要你帮我办成一些事情,本公主就嫁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宇文怀“可是,皇上已经将公主赐婚于燕洵了,臣恐怕…”
淳儿“无需担心,燕洵早晚会命丧黄泉,我嫁不嫁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宇文怀听到此时,心生欢喜,难道真如他先前猜想,这场赐婚不过是为了制衡燕北而设下的圈套?
元淳观察着宇文怀的表情,心中冷笑,联想遇刺当日收到的飞鸽传书,往生迎早两日便成功掳走了三皇子萧洛,想来那时以萧玉的足智多谋大抵是猜到了指使之人,便慌忙组织了秘府的暗卫朝着她的方向追逐而来。
宇文怀“公主需要臣做什么?臣定当全力以赴,立功赎罪!”
淳儿“本公主无需你劳累伤神,只需你在必要的时候帮我一把就行了,你要养好精神,继续盯梢好燕北父子的一举一动,还要假装与大梁秘府暗中谋合,让萧玉那个大美人对你放下戒心,然后将她交于你的所有行动如数告诉本公主,你可有异?”
宇文怀仔细倾听,恐怕漏掉半分,如今罪名在案,他没有反驳的余地。
宇文怀“臣定当全力以赴配合公主”
淳儿“别急,自古慷慨赴国难,誓死表忠心,怀公子觉得怎么样本公主才能相信你的忠心呢?”
宇文怀思索片刻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小心翼翼的揣摩着眼前人的心思。
宇文怀“公主还需要臣做什么,只要能够有机会洗脱臣的罪责,以表忠心!”
有了这一句话元淳再无顾虑,心下定决。
淳儿“赵家和魏府这两年权势迅猛,暗中勾结,已然影响了大魏朝堂的稳固,父皇因为他们是朝中元老,地位不薄,不好牵动一二,可笑的是赵魏两家继承大统的嫡子皆是愚钝废材,既然对大魏毫无用处,不如叫他们早日重投凡胎,来世做个平常百姓即可,岂不两全!”
元淳的话从始至终都不带任何情绪,平平淡淡的便定下了两姓的生死,而一旁的宇文怀却听的毛骨悚然,今日对面前公主的印象彻底颠覆了原本的认知,他越是想试着搞懂她,越是捉摸不透,只觉得这个女人越发的心狠手辣,思维缜密。
宇文怀机警,不再多说,向前鞠躬一拜,毫不停留。
宇文怀“臣,领旨!”
正巧窗外飞进一只白鸽,通红的小腿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竹简,雪白的翅膀在空中打了个旋静静地落在了元淳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