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掩盖住眸底的震惊,假装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假装什么?”
布丁自然的拉过我的手:“我以为,装作懂事,就不会给你们添加困扰。”
我碰触着她的手,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手。
“布丁,你可以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好的未来。”我本来想要这样的告诉她,但我看进她的眼睛,毫无温度。
李艺礼救赎了冉希望,那么布丁,就由我救赎。即使她铸就了一面心墙,即使她戴上了千人面具,我也能够用时间的长河一点点融化掉她围城,救出荒城中沉睡的公主。
“冉冉,我想见见王时。”布丁打断我暗自下的决心。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我用尽全力带着这个孩子逃离,她却还要一层层撕开这样的伤疤。
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于尖锐,布丁并没有说话,温柔的看着我。
我弯下腰,才发现,这孩子不知不觉中,竟然长到了这么高。
“事情已经过去了,布丁,我们要向前看,选择遗忘。”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
孩子依旧温柔的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个不可理喻的小孩:“我想挥别过去,才能迎接未来。冉冉,最后一次。”
我愣了愣,终归点了点头:“那么让我陪你去。”
“当然要你陪我啦,我还是挺害怕他的。我只是想告诉冉冉,我可以勇敢面对,冉冉,你也该去见见你的妈妈了,告诉她,你过得很幸福。”她学着李艺礼的动作,摸了摸我的头。
“你是为了我,才……冉冉,你没有必要这么做,你可以不用去见他的,我会去见我妈。”我抱紧这孩子,我唾弃着自己胡乱怀疑着这孩子,她只是比普通的人更加早熟而已。
快一年了,我终于决定回去面对母亲,虽然这个决定是布丁帮我下的,但是终究割不断血肉亲情。
出乎我意料的是,家里并没有人,我给父亲打电话没人接听,不得不将母亲的号码从黑名单中移出来。
“城南墓地,你来吧。”母亲说完这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带着一肚子的问号,打车前往到了这个墓地,却看到了父亲的墓碑。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这么恨我吗?”愤怒冲破了理智,我颤抖着指向墓碑。
母亲冷静的看着满脸泪水的我:“这话应该我问你,你就这么恨我吗?我找不到你,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找到你家,那个被你收养的孩子告诉我,你恨我,不想让我打扰你生活。我们去看了你的婚礼,远远的看了一眼,你很漂亮,20多年从来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老头子满足了,他是没有遗憾走的。”
“没有人跟我说过,你来找过我。”我怒极反笑,她一定在撒谎,她就是想要我沉浸在悔恨之中,再次成为她的傀儡。
她递给我三支香,自己点燃三支,冲着墓碑拜了拜。
“你在撒谎对不对,爸爸他还好好的,对不对。”我带着乞求的询问她。
见她不说话,我加大了音量:“妈,我求求你,不要再这么折磨我,我是你的女儿啊。“
“嘘,不要吵到你爸爸。给他磕个头吧,他一直想着你。“风吹散母亲的头发,根根白发显得异常夺目。
我跪在地上,用头狠狠的撞击着地面。是不是声音越大,远行的父亲就能听到?我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将思念和后悔化成悲怄,想让父亲再回头看我一眼。
“你爸一直不让我打扰到你,他说我们给你的痛苦太多,你好不容易幸福,不要在跟你增添烦恼。他走得很突然,脑溢血,一瞬间的事,并不痛苦。在那之前他脑血栓犯了,一直住院。你也不用太难过,人都会走到这一步。以前我们总是害怕你走在我们的前面,现在爸爸先下去为你探探路,待你百年之后,就不用担心没人陪伴你了。“母亲的哽咽着说。
我没有回答她,抱着墓碑啜泣得上气不接下气。
母亲蹲下来拍着我的背,替我顺气。
“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但是碍着面子我又不好说出口。我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孩子,世上哪有不疼爱子女得母亲,只是有的母亲并没有学会如何表达爱。我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我想让你少吃点苦,少一点后悔。我爱你,但是我做错了。希望啊,妈妈的希望,妈妈做错了。如果有下辈子,你不要再做妈妈的女儿,我也不要再成为别人的妈妈。“
我没有回答她,没有抱着她的手臂说我原谅你。正如她不好意思跟我道歉一样,我也扯不下脸,跟她说我也有错。
家人真是个奇怪的词,明明是最亲密的人,却是互放狠话最多的人。我们总是以为,认错的事情交给明天就好了,可是明天会突然变成到不了的一天。
我一直自诩自己是个锱铢必较,有仇必报的人,却在这一刻,我一点都想不起来和母亲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天地。她对我做了些什么,我又对她回报了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你当妈了吧,所以才懂得了母亲并不是一个完美的词。亲人之间哪有隔夜之仇,只有自以为是的“为你好”和叛逆的“不用你管。”
后来,我将自己的疑惑跟母亲和盘托出,母亲这样的回答我。那个时候我们的关系渐渐的冰融,我甚至可以跟她开开玩笑:“你是斋饭吃多了,说话都带着禅意了。”
此时在墓前,我哭累了,母亲也流干了泪。我的心墙被母亲飘荡在冷风中的银发包裹,轰然倒塌。
仇人在顷刻中老去,增添了我心中的悲哀,我不再对母亲的碰触起生理排斥,一切仇恨随风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