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等一不归人

　　不真实是一种什么感觉？半个月前还在电话中提及毕业旅行，今天就接到电话：“希望，李艺礼出事了。”

　　笨蛋，你又没有兑现承诺。

　　我没有太多的表情，站在窗边伸出手去遮住夏日的太阳。

　　我说：“李艺礼，你看连最毒辣的日头都不给不了我温暖。”

　　“李艺礼，幸福从来就没眷顾过我，早让你离我这个不祥之人远点了，你偏偏不听话。”

　　“李艺礼，你真是个骗子啊！”

　　你明明答应，我来云南，你带我漫步丽江古城，攀爬玉龙雪山，泛舟洱海。

　　你说，你会送我最好的毕业礼物。

　　我感觉到自己坠落在漫天的棉花中，踩在地上没有触感，呼喊没有回声，只有冉冉的声音一直回荡：

　　生而不幸的人，终究害人害己。

　　我逃到避难所，那个人一定是在开玩笑，他可能想给我一个惊喜。

　　这谎话太假了，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个人，眨眼就不见了。

　　我打开门，阿姨和叔叔从沙发上抬起头，我看着他们泛红的眼圈。

　　我勉强的笑了笑：“阿姨，李艺礼躲哪呢？”

　　阿姨看着我，没有说话。

　　她就那样看着我，眼里写尽悲伤。

　　我想起那个午后，李艺礼对我说，如果他不在了，帮他照顾妈妈。

　　混蛋！你都打算好了的！混蛋！

　　我颤抖着蹲在阿姨面前，像是惊跑了什么：“阿姨，这是个玩笑对不对？”

　　李叔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希望，和我们一起去云南吧，去接他回家。”

　　我笑了起来，眼里嘟满了泪水：“他会在那里接我们的吧，你们别演了，穿帮了。他这个月才跟我说，我去云南，他接我！他明明说好的啊，我们明明说好的。”

　　“希望”，阿姨抬头打断我：“李艺礼走之前把你拜托给我们了，他说如果他不在了，你是我们的女儿。儿啊，你想哭就哭吧。”

　　“瞧，阿姨，他真卑鄙。他让我照顾你，又把你拜托给我。我和他什么关系啊，我和他不熟，我为什么要听他安排。”我努力的笑得更大声。

　　李叔看着我的样子，像是刺痛了眼，转过脸去：“希望，如果你要同我们一起去，把身份证给我，我给你买票。如果你不想去，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等我们回来。”

　　我努力的看着阿姨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丝玩笑的意味：“哈哈哈哈，我怎么不去，我要去狠狠的打他，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将身份证狠狠的摔在茶几上，巨大的回声吓哭了我，我紧紧抱着阿姨，哭得像个孩子：“他还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他还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怎么可以这样过分，怎么可以。”

　　阿姨回抱着我：“儿啊，哭吧，哭吧。哭过了我们就去接他回家。他是喜欢你的，喜欢了很久很久了，喜欢到早把这件事当做的一种习惯。”

　　我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冲着阿姨调皮的一笑：“其实我也喜欢他，喜欢到厌恶。我害怕他有一天不再喜欢我，害怕他觉得我配不上他的喜欢，所以啊…我躲他远远的，我讨厌他与我接近距离。这些他都不知道，哈哈哈。他只以为我以前讨厌他，他不知道那是逃避是害怕是报复。”

　　阿姨抚摸着我的头，安慰道：“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的。他说你把自己锁在铜雀台，他要找到钥匙，去救他的小乔。”

　　“公瑾当年，小乔初嫁，雄姿英发。可是周瑜还没有娶小乔，所以他一定没有死，阿姨，我不相信。”我坚定的对着阿姨说。

　　阿姨没有回答，又红了眼眶。

　　“那就去看看吧，他也在等你。”李叔插进话来。

　　我们乘坐了最近的航班，赶往西双版纳，又历经波折到达勐腊县，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他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最中央，穿着警服的众人默契的给我们让道。

　　我没有看到他，果真，他骗了我。

　　“他人呢？”阿姨哑着嗓子问道。

　　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抱歉，没有找到李艺礼同志的遗体，我们已经在河道上搜寻了13天，只找到他的一些遗物，缅甸那边我们也拜托了寻找，暂时没有消息。”

　　我走上前抱着他的衣物：“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只是失踪了，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宣告人死亡吗？你们不继续找下去，就这么应付我们家属吗？”

　　领导拍拍我的肩，算是安慰：“李艺礼同志坠河前已经命中心脏。”

　　“你怎么知道他命中了心脏？如果他中弹，为什么会坠河？”我尖厉的发问。

　　领导回答：“当时另外的同事就在他身旁，他是在河边追赶毒贩的渔船中弹坠河。”

　　我紧紧的盯着他：“不对，不对，都不对。”

　　李叔走过来安慰我：“希望，我们都不想这样的。”

　　我看向他：“李叔，李艺礼没死。真的，没死。他们唬弄我们呢。”

　　领导客气的对我问道：“您是李艺礼同志的什么家属？”

　　“未亡人，我是他的未亡人。”我紧紧的抱着衣服。

　　接着领导带我们去看了案发现场，说了许多抚慰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

　　我看着平静的河面，喃喃自语道：“我只等你三年，我说过我只等你三年，三年后，我婚嫁与你无关，你就后悔去吧。”

　　阿姨搂着我，也望着河面说：“你放心，我会让希望幸福的。”

　　我转向阿姨：“这三年，不管我什么样的状态，只要他回来，哪怕不说一句话，我都会跟他走。”

　　我们回到了追悼会现场，我看到正中央的衣冠冢。

　　冉冉站在我的面前，对我指挥道：“你不是说他没死吗？没死的人怎么可以办葬礼，他们都在说谎，去，毁了这个葬礼。找回你的不归人。”

　　我跩紧了拳头，李叔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看向他，双眼血红。

　　“李叔，你也是警察，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说法有多荒诞。你为什么信？”我质问道。

　　李叔看着我，同样的写满悲伤的脸：“希望，军队不会在这上面说谎。”

　　领导宣读李艺礼追封为烈士的文件，将证书递给阿姨。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寒冰中出来：“如果不要这狗屁烈士，能把李艺礼还给我吗？”

　　领导看着我，郑重的说道：“我们会一直持续的找寻李艺礼烈士的遗骸，一定给家属一个交代。”

　　我还能再说什么？

　　我是谁啊？朋友？家人？未婚妻？

　　整个仪式，我没有哭，阿姨没有哭，叔叔也没有哭。

　　很多次梦回那个场景，我都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似乎就是场荒诞的戏剧。

　　唯独，那个人的手机一直没有开机，那个人一直没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