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岚，为松 上 （3）

早晨的时候，朱鹤松仍然做早餐，晚上做烧烤。他说想多攒点儿钱给靳鹤岚看病。听说上海有家医院有更好的治疗方法，所以才选择来上海，想尽快赚钱，哪怕起早贪黑的忙着。

我突然有些羡慕朱鹤松了，他有爱情，有目标，有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人。而我注定不可能拥有。倒不是没有，也不是变少了。只是我活的太安逸了，安逸的连爱情都不珍惜了。

到了春天，靳鹤岚的头发长了许多，头后面的疤还是能看到。我叫来店里的伙计带着靳鹤岚去剪头发。下午，人不是特别多的时候，伙计带着靳鹤岚回来了。靳鹤岚和朱鹤松的事我跟他说了。他把靳鹤岚带回来，交到朱鹤松的手里后，转身就哭了，眼泪哗哗地流。

我还没来得及看靳鹤岚，只见朱鹤松拉着靳鹤岚的手，先是笑着说我媳妇儿真好看，比谁都好看，然后就跪在地上抱着靳鹤岚的腿哭。

靳鹤岚始终微笑着看朱鹤松，用手慢慢地摸着朱鹤松的头，温柔又怜惜。

那时候我才真切的看清靳鹤岚是一个怎样的人，不是很长的头发，白皙的脸庞，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就站在那儿笑着，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可就是因为如此，才更让人心疼。

单单从那双眼睛里，仿佛就能看得见曾经那个优秀的靳鹤岚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把朱鹤松拉过来，交给他一张卡。

“拿着，算我借你的。给靳鹤岚看病要紧，不能再耽误了”

“哥……”

“什么都别说了，靳鹤岚这辈子不能就这样了”

“嗯，我明白”

钱并不多，仅仅三万块，但对于朱鹤松来说刚好够，因为在某个夜晚起夜的时候，我偶然听见朱鹤松对着靳鹤岚在自言自语：

“媳妇儿啊，还差三万块钱，就够手术费了，别急，很快的”

朋友当初曾说我，你不怕他们是骗子吗？我说怕，好歹也是三万块钱呢，但又不怕，哪个骗子会用几年的时间卖早餐卖烧烤呢？靳鹤岚那么美好的人，若是真没有病，到也值得了。

如果可以，其实我多希望他俩是骗子啊。

一个月后靳鹤岚很顺利的接受了手术，手术很成功，虽然一直昏迷，但医生说一定会醒过来。我跟朱鹤松仍然每天晚上出摊卖烧烤，轮流去陪护。那段日子真是度日如年，没人知道结果如何，或许就这样醒不过来了，也或许醒了，还和以前一样。

那时候，朱鹤松每天能抽掉几包烟。我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如果手术成功也不过是恢复的比以前好一点，如果不成功，还不如以前的日子。可以至少靳鹤岚还能陪着他。

我没办法过多安慰他，只能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世间真的有奇迹。

朱鹤松那天很早就收摊了，跟我说去医院吧，我想他了。我还逗他，不过刚分开几个小时而已。朱鹤松到医院的时候，靳鹤岚仍然昏迷，和每天一样，各项读数都正常。朱鹤松搬了凳子坐在靳鹤岚的旁边，我靠在门口一边，听着朱鹤松的自言自语，他每天都这样，他说他听得见。

“媳妇儿啊，今天我不想赚钱，我就想见你。你知道你都多久没对我笑了吗？整整两个月了。虽然以前你从不说话，可你还能跟我笑，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你跟我笑了，怎么办呀？”

“媳妇儿你醒醒吧，我带你回家，再也不出摊了，咱俩结婚”

“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了，你若不在，我还能和谁相依为命？”

就在这时，靳鹤岚的手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睁开了，寻找着声音。当看见朱鹤松的脸时，眼泪顺着眼角流向了耳边，像决堤了一样。微微的张开嘴，想要说什么，朱鹤松立刻把耳朵凑过去。我在后面真切的看到，朱鹤松的身体是抖的，手攥着床边，青筋暴起。

许久，朱鹤松慢慢的坐下，小声的哭泣，我没有多问，想转身出去。朱鹤松走过来，拉住我跟我说：

“哥，鹤岚刚才对我说，朱鹤松，我好想你”

我这眼泪，也止不住了。等这一天太难了，不管是朱鹤松还是靳鹤岚，还能有这一天，太不容易了。

我没多待，把时间都留给他们。出了医院，我点了根烟。看着这上海都觉得可爱了，路上的人们也好像显得不那么陌生了。

生活，还是他妈的很美好呢！

晚上我和朱鹤松在酒馆喝的酩酊大醉，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朱鹤松说要离开上海了，带着靳鹤岚回老家，不管父母接受不接受，他都不会再让靳鹤岚跟他漂泊在外了。我说也好，至少以后安稳了，不用这么辛苦了。

两个月后靳鹤岚出院，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哥……谢……谢……你”

我猜的出来，这是朱鹤松教的，因为现在对于他来说，说话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说谢谢，很高兴认识你。他好像并不认识我，而是对旁边司机大哥说的谢谢。但我还是高兴，毕竟一切都开始好了起来。

一个星期之后，我送他们上车，朱鹤松搂着我的肩膀说：“哥，没有你，不会有鹤岚的今天，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你说这个不就见外了”

“哥，以后你的早餐怎么办？”

“煎饼果子加豆浆”

“那……这个应该够你喝几年的了”

朱鹤松塞到我手里一个东西就跑上车了，没等我追上去，火车就开了。我打开一看才知道，是当初我给他的那张卡。很久之后，我用到那张卡的时候才发现，他还给我的不是三万，而是六万。

我不知道这六万块钱，他是怎么弄到的，但我相信，他一定是竭尽所能了。他不喜欢欠着人，他说过，这辈子就欠靳鹤岚一个人。

朱鹤松和靳鹤岚离开上海后，很久都没有他们的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起初我也想联系他们，后来想想，或许是他们想忘记上海这一段生活吧，这一段太苦的日子。

走在上海的街头，仍然会看见许多早餐摊，有夫妻的，有带着孩子的。有各种各样的人，却再也看不见他们，我把所有相遇的陌生人都会当做他们。

我实在太想念陪我喝酒的朱鹤松，和那个总是微笑着的靳鹤岚了。

我仍然会每天早晨固定去买煎饼果子和豆浆，虽然味道变了，但不影响我填饱肚子，就像这里每天都发生着什么，也结束着什么。

很幸运在那个时候，遇见了平凡的他们，平凡到卑微，在人群里不会被发现。在我最不相信爱情的时候，是他们教会我什么叫相依为命，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一生一诺。

特别理解他们，所以忍住了打扰他们的念头。可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当时我正在进行一件重要的事，我挂断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我又回拨过去，接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朱鹤松，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哥，我要结婚了，你来不？”

听着朱鹤松电话那边人群的嬉笑打闹，想象着一屋子人的喜悦。我站在古董店内，看着外边热闹的街道，脑子里回闪着那些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从此相信了那句话：坚持，一切都会变好，爱情也是。

因为刚刚的出神，朱鹤松那边又急着问了好几遍。

虽然朱鹤松看不见我的表情，我仍笑着说：

“今晚最后一班飞机，记得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