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岚，为松 上 （2）

“鹤岚以前是特别开朗的一个小伙子，家里条件又好。我们是在一个招聘会上认识的，他那天拿了很多东西，跑的又快，掉了一地的文件”

“我上去帮他捡起来，他跟我说谢谢，结束后一起吃的饭，彼此觉得很有缘分，留了联系方式，就这么认识的”

“哥，你不知道，鹤岚是一个特别有才华的人”

朱鹤松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没多解释，继续讲着。

“认识之后，就是每天发信息，打电话。时间长了两人的心就近了，那年的情人节，我就跟鹤岚表白了。庆幸的是他接受我了，就这样，我俩就在一起了”

“是不是特别平淡？跟所有情侣一样，相识到相恋，简直普通的不得了，自以为是最幸福的那对，和所有人都一样”

我点点头。

“后来想想，要是真的就那么平淡下去也挺好。可总是事与愿违，鹤岚的父母并不希望我们在一起。甚至可以说是极力反对，因为我家的条件不是特别好，给不了他家要的条件”

“可我爱他啊，这条件不够吗？我也知道，爱能值几个钱，对于他家来说，当然不够”

“鹤岚的父母早就离婚了，鹤岚是跟母亲一起过，他爸爸每个月给他生活费，虽然不多，但也足够日常所用。他母亲就希望他能找个条件好点儿的，彻底摆脱他爸的施舍。毕竟一个因为小三离婚的家庭，感情上总是极端了些”

“那靳鹤岚，到底怎么回事？”我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唉，或许当初没有我，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朱鹤松猛喝了一口酒。我猜的出来，事情不简单，但也不好多问，只能等着朱鹤松自己说出来。

“前年，他父母逼着我们分手，我心疼他，偷着走了。谁知道这傻小子出来找我啊，打了个出租车，直奔火车站，在路上被拉水泥的大车撞了，司机当场死了，鹤岚捡回条命”

“但头部受伤，智力也就十几岁孩子那样，话也说不清楚，头后面十厘米的伤疤……你知道吗？哥，鹤岚跳舞特别好，英语也好，在学校那会儿还是系里的主持人，可你看看他现在，除了我，谁都不认识了”

“对不起啊”

我当时特别尴尬，要知道是这样，我就不问了。

“没事，哥，都过去了，说出来也好点儿了。我就觉得上辈子吧，我跟我家鹤岚肯定没在一起过，不然这辈子他不会这么拼命跟我好”

“话又说回来了，好的时候，他父母不让我们在一起，如今鹤岚这样了，亲爹亲妈都不管了。你看我这手，是当初他爸拿刀砍的”

我这才注意到朱鹤松的左手手腕处，有一条很深的疤，左手呈蜷缩状。

“左手算是废了，除了基本的拿放，什么都干不了。里面的筋断了，当时没觉得怎么样，后来也没办法了。我觉得这就是报应吧。当初我一意孤行的走了，撇下他，才会出这样的事。要是当初我没走，再坚持坚持，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我父母年纪大了，管不了我，鹤岚的父母估计这辈子都不想要他这个累赘了，但我得要，他是我媳妇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过那么多人叫媳妇儿，可唯独朱鹤松那句媳妇儿，让我鼻子发酸。

“你叫我一声哥，那我就认你这个弟。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记住我是一个能交心的朋友。你俩这么难，有难处一定说”

“哥，我俩不难，有你这句话，老弟心里就够了。所有人都看我俩是下等人，好像只配做早餐，还要躲着城管跑。只有你把我当朋友，愿意跟我说话”

“哥，鹤岚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

“是啊，或许吧”

那个晚上，我跟朱鹤松聊了整整一夜。十二点多的时候我让朱鹤松把靳鹤岚送到酒馆二楼的房间休息，我俩继续喝酒。记不清说了什么，只记得喝了许多许多的酒，我印象最深的是朱鹤松说的一段话：

“我除了靳鹤岚，什么都没有了，靳鹤岚除了我，也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特别踏实，当两个人只有对方的时候，就是相依为命，为了对方的命，相依活着”

朱鹤松说完这些话，就哭了起来，是那种嚎啕大哭。我知道，这些年他跟靳鹤岚吃了不少苦，也遭了不少罪，今天可能是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我除了拍着他肩膀，陪他喝酒，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我跟朱鹤松说，我古董店里的房子还有一间空着，空着也是空着，你跟靳鹤岚就搬过来吧，房租不用付，每天给我做一个煎饼果子就成了。朱鹤松死活不来，没办法，我只能说你要不来，那我以后再也不来买煎饼，这朋友就不交了。他争不过我，只能妥协。

我帮朱鹤松搬家的时候才发现，朱鹤松和靳鹤岚是怎样优秀的人。箱子里堆满了各种证书，英语六级，专业一等奖，论文比赛第一名，芭蕾舞冠军，长跑亚军……

如果说靳鹤岚不幸，注定要这样一辈子，那朱鹤松的人生完全可以重新开始。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去找个工作，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朱鹤松只是笑笑说：“那样，我放心不下他，他得有人照顾，我谁也不放心。怎么样都是一辈子，这辈子如此，是我自己选的”

因为朱鹤松和靳鹤岚的到来，本来冷清的店也有了人气。有的时候我也去给他们俩帮帮忙。我负责穿肉串，朱鹤松负责烤，靳鹤岚负责坐在那里看着我们。我的朋友们偶尔也会来这里坐坐，每次看见我这样，他们都很费劲，我也从不解释。因为别人的痛苦，并不是你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