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一名青衣内臣手提宫灯于门内道
“ 有旨意，请竟陵郡王即刻入大内面君，陛下有要事，要同郡王讲。”
许是被那宫门背后的光晕所吸引，伏在马背上少年忽然有了巨大的勇气，他跳下来，加快步伐跑至承天门前。
“ 皇爷爷他怎么样了？东宫的火还烧着吗？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许是他一时间提出了太多问题，不知从何回答，许是根本不想回答。
只是交叠双手施礼道
“ 王爷，小人只是来传旨的，还是请王爷随小人一起入宫吧，万岁爷正念叨着呢。”
少年急的跺脚“ 我知道了，你快带我去。”
“ 且慢！”
文弼抢上前来，上下打量着那内臣道
“ 敢问内贵人在哪里当差？”
内臣垂首一笑
“ 小人昭明宫内侍，奉圣旨特来接皇孙入宫。”
“昭明宫内侍总管陈公公怎么没来？”
“陈公公在给陛下煎药，小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文弼抿嘴深吸了一口气，向小郡王道
“阿济，陛下平日里都什么时间服药？”
“平日爷爷只服两副药，晨时和申时各一副，偶尔犯了心疾会再加一点丸药。”
少年抬头望着文晋，似乎是完全不理解他的话
“舅舅问这个做什么？”
文弼拉着少年又问道
“ 郡王且仔细些个看，这个人可是陛下宫中的？你可曾见过他？”
禁卫的火把在风中噼啪作响，映得人面也鬼影幢幢。少年定睛看了看，隔着风雪并不十分真切
“ 没……没见过，可是爷爷宫中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全都见过……”
内臣笑到
“ 郡王有所不知，今夜端本宫走了水，陛下拨了些人去，素日里小人未能常常瞻仰郡王金面，还望海涵。 ”
少年再次将目光投向文晋，文晋面色一滞，略作思索， 看着门内的梭梭人影凛然道
“ 那好，我和郡王一起入宫。”
内臣躬身施礼，语气却颇为强硬
“ 有旨意，只准清河郡王一人入宫。”
听闻此言，少年又不安起来，他望向文弼，却见他面色阴沉，
“我知道了，可是小郡王怕黑，烦请内贵人将手中灯笼借给郡王。”
内臣点点头道
“这有何难，那就请小郡王随小人来吧。”
他走上前去，将上有“昭明宫”字样的小宫灯双手奉上，递过了被风雪打湿的朱漆门槛。一阵微酸的甘腥随着他的动作飘了过来。
——— 当真是昭明宫的熏香，可好像还夹杂了点别的什么。
正在此时，少年盯着地上积雪，却发现那内臣踏过之处，赫然一片红痕。
“ 舅舅……他，他的鞋……” 少年有些瑟缩的抓紧了文晋的衣袖。
文晋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番，接过了他手里的灯笼拱手道
“容我同皇孙说两句话。”
文弼向少年使了个颜色，少年有些领悟的点点头，看向门内之人的眼神中带了戒备。
文晋将他拉到一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阿济，你还记得太傅大人的家么？”
少年有些迷惑的点点头
“我记得的，舅舅是忘记了么，我能指路。”
文弼一笑，摸摸他的后脑勺道
“舅舅的马你还会骑的吧，等一下，我让你跑，你就跑，骑着马去太傅大人家，不要回头，记住了没有？”
“可是——你怎么办？”
少年一双圆眼像极了他母亲，睫毛上粘染了雪，与热泪溶在一起。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慌，他的身体剧烈的抖了起来。文弼正色，俯身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舅舅是军人，国有危难，我不能坐视不管。”
“那我呢？我怎么能不顾君父险急一个人逃走呢？”
“你必须走。”
文弼沉下脸道
“那个太监是假扮的，现在宫里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如果你进宫，他们便可以用你来要挟皇上，要挟太子殿下。”
“我——不能回去——”
少年有些恍惚，文弼见状拍了拍他苍白的脸
“ 阿济，男子汉，不要哭。”
他解下身上的披风，围在少年身上
“你的父亲和母亲，曾经是这世上最洁净，最刚正，最勇敢的人，如果他们还在，一定也希望你坚强的平安的活着，所以答应舅舅，好吗？”
他抬头望向青色深空
“要知道你爹爹和娘娘，都会看着你的。”
少年用力的点头，泪水含在眼眶里
“ 阿济不哭。”
文弼点了点头，拿起灯笼举至齐眉，向鎏金铜钉的朱漆宫门走去，一瞬间内臣与他的面孔都被照得雪亮。
“ 你这反贼，还不快快跪下受死！”
他大喝一声，瞬间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内臣惊愕抬头来，一双三角眼渐渐狭窄，脸上仍挂着干笑
“ 反贼？ 小将军莫不是在说笑，这里只有天子亲卫，何来反贼？”
文晋举着灯笼高声道
“你根本就不是昭明宫的内侍！”
内臣哼了一声，将眼一瞪一瞬间凶相毕露
“ 将军莫要太猖狂了！这里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不要以为有太子给你撑腰就能为所欲为，单凭你污蔑天子近侍，羽林卫就能撕烂你的嘴！”
文弼冷冷一笑
“內侍？我看你就不必再假装了吧。刚才你把灯笼递给我时，我就注意到你虎口上的茧，那是长年用刀才会有点样子，你身上的熏香掩盖不了鲜血腥气，它还粘在你的鞋子上面，如此拙劣，还敢这里诓骗国家亲王？ ”
内臣厉声道
“ 大胆狂徒，目无君上，韩文弼你敢挟持皇孙，就不怕祸及满门吗？”
“满门…… ”
文弼侧目睥睨，冷笑道“我素日未曾与你谋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太子伴读韩文弼？ 若你一直在昭明宫当差，为何连皇上什么时候服药都记不清楚？”
他嗤笑一声又道
“你说你是內侍，好，那就脱下裤子让大家来看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宦官！”
“你！”
内臣气的浑身乱抖。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
与此同时，竟陵郡王已经一步步向后退了过去。
文弼振臂一呼高举灯笼，向内臣身后的一众军士高声喊话
“ 国有危难，匹夫有责！你们看清楚了，他是谋逆弑君的大逆罪人！这样的人不拿下还等什么？ 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逆贼！”
文弼将灯笼向内侍脸上一丢，回头大喊道
“ 跑！ 阿济！ 跑！”
少年骑着黑马像一支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凛凛寒风将青钢出鞘的声音送入他耳中。
一只宫灯在混乱中被踩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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