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公子如玉

垣市一中。

九月初的热浪还在翻滚，教室里前后两台立式空调和屋顶上悬挂的六台风扇同时工作，才稍稍驱散了点热气。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铃声，新生班高一三班的下午第一节数学课开始上课了。

　　数学老师信继峰正在讲评新生的摸底试卷。开学这次的摸底考试，一来是为了测试这批新生的知识水平层次，好在接下来的教学中让老师心中更加有底；二来是要磨一磨这批新生的性子——中考完大多数的学生都应该度过了一个不错的暑假，好让他们通过这次考试收收心，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

　　作为垣市重点高中，垣市一中对生源的要求自然不低，招收的进来的学生也都是从省内各个初中里挑出来的拔尖者。饶是如此，大家对这次的摸底考试无不大呼“好难啊！”

　　数学试卷尤是如此。

　　花若云再次浏览了一遍试卷上勾错的地方，上面有两道选择题、一道填空题和最后两道大题她都毫无思路，看了看周围同学的试卷，也基本上都是被打了殷红的“叉”。

　　信老师看着学生们一张张苦瓜似的脸，心中略有得意：这次的数学试题，他和数学组的老师们商量了一下，出的好几道题超出了新生们现在所学的知识范围，有两道函数题涉及的知识是至少两个月后才能学到，还有几道几何题同样超纲。

一节数学课上到一大半，正讲到那道极难理解的函数题。天气实在太热，下午第一节的课不好上，哪怕室内开着空调和风扇，仍旧挡不住信老师的上衣被汗湿了大半个背。他停下来喝了半杯水，扫视了一圈，正准备继续讲解试题，忽然指了指南侧靠窗的某一排：

数学老师信继峰第五排靠近走廊的那名男生，对，就是你，把你的同桌喊醒，让他上来回答问题。

大家了然：哦，原来是睡着了。敢在第一节数学课上睡觉，这个人可真是有胆量啊！

被指到的那名男生一脸的惊慌，转过身赶紧摇晃醒了头埋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同桌。

紧接着，一名高个子男生站了起来，明显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他伸手抓了抓额前的碎发，几步跨到讲台上，一阵嘟嘟的粉笔和黑板撞击摩擦声响起。

　　写完最后几笔x=1，他先前捻起的那根细长的粉笔只剩下短短的一截，伴随着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粉笔头被稳妥地安置在粉笔槽中。

章玉老师，我做完了。

大家这才发现，他的解题过程已经铺了满满一黑板，板书端正有力，步骤清晰明确。

　　信老师认认真真的看完了全部过程，开口问道：

数学老师信继峰你叫什么名字？

章玉我叫章玉，文章的章，玉石的玉。

数学老师信继峰章玉同学做的非常不错，请回座位吧。

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信老师握拳清了清嗓子——

数学老师信继峰如果各位不能像章玉同学一样解出这道大题，就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听我讲。好，我们接着评讲试卷。

下课铃打响两分钟后，信老师终于评讲完了一整张试卷。信老师走之后，接着部分同学出了教室。直到走到厕所门口，苏若云身旁的两位女生仍在喋喋不休地回味着章玉在讲台上解题的那一幕：

同学甲真不愧是垣市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就是比我们聪明多了！怪不得中招出成绩之后我妈就天天在家念叨我，让我好好学学章玉。

同学乙不仅聪明，他还好帅哦～

同学甲那当然啦，他扔粉笔头的那一瞬真酷啊，名字也好好听呐，公子如玉……

花若云先她们一步走进厕所，找了个空位走了进去，结束了这场旁听。原来，他叫章玉啊。她皱了皱眉。

下午的最后两节课连带晚上的前三节晚自习都被各科老师用来评讲摸底考试的试卷，最后一节则被班主任赵成翔组织开了一场班会。高一还未分文理班，这学期总共要学九门功课，连同只在初一初二学过、初三不学、中考也不考的生物都在这次摸底考中出了一张试卷。虽然这次考试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各科老师都对学生们报以鼓励——磨一磨性子收收心是好的，但过犹不及，不能就此磨灭了学生们的学习热情。

　　九点半的晚自习结束铃声打响后，十几个走读生最先迈出了教室，剩下的住校生也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休息。花若云把最后一道数学错题写到错题本上，之后把卷子整理好放进了桌肚里，又缓缓从里面掏出一本英语书。

　　一名男生“唰”的一下从外走廊拉开了高一三班的窗户——

何深章玉，我在门口看到你家司机了，走不走？

章玉走啊。

男生一只手仍扒在窗户上，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何深我听说，今天你被信老头抓住在他的课上睡觉？啧啧，不愧是我认识的章学霸，够胆儿，在下佩服、佩服！

他的堂姐也曾是信继峰的学生，这位老教师教书几十年，性子固执的很，对学生一向是严格要求。

　　章玉抬头瞥了他一眼，把桌上的两本书放进书包里。

　　外走廊的男生斜靠着窗户，把手里的矿泉水仰头一饮而尽，顺势转了个话题：

何深今晚开黑怎么样？你再带我几局呗。

章玉你好像忘了，昨天要不是你缠着我帮你打排位到凌晨，我会在课堂上睡着？

得，这个话题算是转不过去了。

何深哎，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让你熬到很晚，你就再带我一次呗～

章玉今晚不行，今晚我有其他事情要做。

何深你再考虑考虑嘛，我这赛季能不能成功晋级就看你了啊……

章玉几步出了教室，一只肩膀上搭着书包带，另一只肩膀被外走廊上的男生勾着，一起出了教学楼。

　　花若云背完一个单元的单词之后，一抬头才发现整个教室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她把课本收拾整齐，又把明天早自习要背的书摆放在桌面上，才关掉所有的灯回宿舍。

　　回到宿舍，时间还不到九点五十。

　　花若云知道妈妈正在为一个手工小作坊打零工绣十字绣，十点之前是不会休息的。她拿出来枕头下面半旧的智能手机，解了锁，里面除了基本的出厂软件之外别无其他。她点开联系人，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拨出：

花若云妈，是我，我放学了。

花若云对，军训已经结束了，明天开始正式上课。

花若云您放心，我钱够花，而且下个周末我就能回家看您和奶奶了。

花若云我知道了，妈您也要早点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花若云刚收线，正听到寝室长郑雯在喊她：

郑雯花花，你正在打电话吗？

花若云嗯，已经打完了。

郑雯那好，还有十分钟熄灯，我们都洗漱完了，你也快去洗漱吧。

花若云好的，谢谢你提醒我。

郑雯笑笑，爬上了自己的床。

　　花若云再一次梦到了爸爸，他在自己生日那天买回来一套猫和老鼠的英文连环画当做生日礼物，用纯正的英伦腔一页一页地念给她听；他带自己去田野放风筝，颜色艳丽的燕子风筝高高地在空中翱翔。爸爸即兴吟诵：

花爸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花爸爸若若啊，爸爸和妈妈为你取名若云，希望你就像《逍遥游》里的大鹏鸟一样，拥有一双像云朵一样垂天的翅膀，永远都能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情。

花若云爸爸，我想让你永远陪着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