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国破

　　瑞白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血染的红墙绿瓦，面无表情。

　　下面持剑领兵大开杀戒，打的禁军落花流水的，是她父皇的臣子，权倾一方的将军，王颇。

　　瑞白盯着那个舞剑的雄壮身影，自嘲似的笑笑——早就该知道的。

　　曾几何时，她时常听人说统帅东北军的正一品将军王颇不止一次明里暗里地讽刺父皇行权不当、奢骄成性，边关地区的百姓民不聊生，甚至一度出现了疯人病，若是父皇勤于政务，这等情况定是不会存在的。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早就揭示着昭昭谋逆之心，可惜父皇只当是武将性直，并未在意。

　　哪想的，当初的不在意，竟惹来现在的杀身之祸。

　　瑞白闭着眼，只觉得拂面的风都裹着血腥气，熏得人作呕。再睁眼向下看时，王颇已经提着个人头走出了城门。

　　那人头上，还挂着帝王之冠。

　　她瞳孔一缩。

　　那是她父皇。

　　那是瑞白做了一辈子皇帝的父皇，那颗从不曾低下的头颅，就那样被轻蔑地拎在一双沾满人血的脏手上。

　　“哟，原来帝姬在这啊？”

　　不恭的嗓音响起，她猛地回头，入目的是一张清俊却溅上殷红的脸，唇角明明裹着笑意，深究下去却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是王颇的长子，名俊凯，字丘树，年二十一岁。

　　“原来帝姬竟是爱家如斯，还要以死相逼。”王俊凯耸耸肩。“不过，你跳吧。父亲会建立新朝，而你，”他轻笑。“谁会在意一个张扬跋扈的前朝帝姬呢？”

　　瑞白看着他，未发一言。

　　王俊凯说完一番话便无视她，拿出一把信号弩向天空射去，黑色的烟雾在半空炸开，到处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瑞白缓缓走下摇摇欲坠的台阶，头顶的簪子随步调晃动。她来到王俊凯面前，昂着头，仔细端详着他，最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道：“年纪尚小便出来跟着逆臣胡作非为，见到本宫为何不跪？”

　　“本宫？”他细嚼慢咽似的重复了一遍。“芎怡帝姬天生傲骨，哪怕灭国之灾也不忘虚名。可您先看您那毓庆宫能否再容得下一个挥霍无度的帝姬，再来我面前，自称一句‘本宫’。”

　　他在提醒瑞白，属于她父皇的王朝，消散了。

　　“帝姬！”

　　王俊凯身后有人惊慌地呼喊，瑞白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那个长相与面前青年相似的少年。

　　他快步走到两人身边，一根发带绑住的长发偷偷地歪头看了瑞白一眼，斟酌着先向王俊凯拱了拱手：“大哥。”

　　王俊凯“嗯”了一声，他才施施然地把右手搁在左肩上，向一旁的瑞白弯下了腰：“帝姬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王俊凯揪住后颈拉直了腰杆：“行什么礼？亡国帝姬罢了。”

　　瑞白闻言，突然笑了一下，两人的视线齐齐转过来。她也不躲，大大方方地向少年一颔首：“免礼——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少年回答，王俊凯烦躁地打断：“帝姬，你管的好宽——行了，找到了，带走吧。”

　　瑞白突然觉得无趣。现在还有人能向她行一个无关紧要的礼，那等瑞白跟他们走下去，冠上“亡国帝姬”的名头，或是一辈子被囚禁在宫里，或是被送进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还有人会想起，曾经的陈瑞白，也是个娇生惯养、目中无人的帝姬吗？

　　与其那样，不如从这城墙跃身而下，也好担一个爱国的名头。

　　瑞白深深地看了那个少年一眼，拖起华服，抬脚跑向城墙边缘，毫不犹豫地仰面倒下。

　　风声呼啸。

　　瑞白还能听到人们痛不欲生的呼喊和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

　　最后的目之所及，是王俊凯不可置信的表情，和那个少年惊愕失色的脸。

　　瑞白睁着眼，日光晃得她眼泪直流，突然想起那个少年的名字。

　　王瑾，王颇的小儿子，与我同龄，十六岁，未加冠。

　　怪不得他只是把长发拢起束好，随风飘扬的发丝好像闪着发亮。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好像还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唤着瑞白的乳名——

　　“佳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