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过去

艾玛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她慢慢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自己是谁?从何而来?又要到哪里去?她不知道。艾玛的思绪渐渐拉远，有很多事情，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母亲拉着自己出去逛街的情景，她只记得父亲把自己抱在怀里用胡渣扎她脸的情景，她只记得一家人坐在饭桌上其乐融融的场景，她不由得露出微笑。

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一切都在母亲认识一个男人后变了，母亲偷拿了家里的钱，私奔了。父亲将自己送到孤儿院以后，就在工厂里自焚了。她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不久，孤儿院就变成了精神病医院。她只记得，当时艾米丽是去那里帮忙的医生，她经常给自己水果糖吃，如果没有水果糖了，她也会偷偷塞给自己一小罐草莓酱，精神病医院的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后来，精神病医院又变成了孤儿院。新的孤儿院很奇怪，大人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他们会督促孩子吃饭睡觉，他们会教孩子们学习，他们也会经常空出时间来陪孩子做游戏。每年过节，他们都会给孩子准备礼物。

艾玛的眼珠在眼眶里动了一圈。

那天，院长突然把我拉到一旁，她和蔼地跟我说，有一对夫妇要领养我。我歪着头，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院长摸摸我的头，告诉我，不用担心，这对夫妇她亲自调查过，不会有问题的。后来我就跟着养父母走了，临走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院长，院长和一群孤儿院的孩子都站在门口为我践行，我看见院长捂着脸哭了。院长怎么了？眼睛进沙子了吗？

养父母对我很好，他们给我买新衣服，给我提供房间，他们也会常常过来嘘寒问暖，我渐渐回想起拥有父爱和母爱的美好。可惜好景不长，因为我，养父母大吵了一架。

“这就是你挑的孩子!”

“我怎么知道？院长说她很乖的!”

“乖?她是很乖。”

“那你气什么?”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嗯?我说的乖不是像她这样一天到晚摆着一张扑克脸，不会说话，不会动，用死人一样的眼睛看着你的女孩!”

“她只是刚来新环境，有些不适应。”

“哈哈哈，你在开玩笑吧?不适应?都已经一年了，还不适应!”

“这……”

“我懂了，她就是看不惯我们，她就是还想着回去，她就是想故意气死我们!”

“小孩子而已，你不用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孩子?要不是你，我会没有自己的孩子吗？我至于去领养一个吗？”

“够了!你还想无理取闹到什么时候!”

“你居然敢吼我！”

……

那天，他们真的吵得很凶。

“你能不能开心一点?”

“能不能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一样？”

“喂，你会说话吗？”

……

那是养母经常对我说的话。本来一切都很好，她不停地发泄着自己，而我则可以无视她，尽情地在自己的世界里遨游。直到有一天，养母问我，“你不会有什么精神疾病吧？”

我的眼睛不由得看向她。

“听说那孤儿院原来的地方就是精神病医院，你不会是从那里过来的吧！”养母厌恶地看着我。

不知怎么的，听到精神病医院，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如果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到精神病医院里去!”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

“妈妈。”我僵硬地喊着。

养母很惊讶，她的眼角流下了泪水。

为了不让养母把自己送到精神病医院去，我努力迎合她的爱好。我不断翻看书籍，寻找方法，做一个正常的女孩，让养父母高兴。我每天翻看着书籍，努力地按照书上的内容去做。

『正常人的嘴角总是挂着微笑。』

每天早上，我都站在镜子面前，练习微笑。一开始还有些僵硬，不过时间长了，我的笑容自然了很多。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无论谁看到我，都会夸我笑得很好看，微笑变成了我另外一张扑克脸。

『正常人总会有一些好的兴趣爱好。』

我看着书上举的例子，挑了一个自己最熟悉的，做了起来。每天照顾着花花草草确实让自己改变了不少，心情也变好了很多，我嗅着花香，这就是正常人的感觉吗？真好。

『正常人总是很慷慨。』

“艾玛，借我点钱。”

“给。”

这是养父母给我这个月的零花钱，我全给了他。

“艾玛，也给我一些吧！”

“我没有了。”

“那你随便拿你身上什么东西给我。”

“这个笔可以吗？”

“切，算了，这次你没给钱给我，下次记得把钱还给我。”

“好。”

……

“艾玛，钱!”

“给。”

“怎么这么少？”

“爸爸妈妈说家里有很多要用钱的地方，这个月不能给我那么多了。”

“骗人!你肯定私藏了!”

“我没有。”

“骗子，喂！快过来帮忙!她就是个骗子，打她!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骗我们!”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

那天我满身是伤的走回家，养母看见我的样子，她很担心，她问我，是不是被欺负了。我告诉她，没有，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正常人是不会让周围的人为自己担心的。

『正常人总是会原谅别人。』

我看着自己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花园，陷入了沉默。

“对不起啊！艾玛，我们没有地方玩，所以只好到你的花园里来了。”

“嗯。”

“你会原谅我们的，对不对?”

“没关系，我原谅你们。”我笑着说。

……

『正常人总是会懂得感恩。』

我翻看着这本书，这是最后一条了，只要我做完，我就是一个正常人了。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背着我藏私房钱？”

“我没有，而且就200，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你一定是在外面有人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哈哈哈，终于说出来了，其实你早就烦我了，对不对？你其实恨不得我去死，这样你就可以跟外面的情人在一起了，是不是!”

“好好好，就如你所说，我巴不得你去死!”

“你以为只有你有这个想法吗?我告诉你，我也巴不得你早点死去!”

……

我低头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养父母，他们对我很好，我必须懂得感恩。

……

艾玛慢慢睁开眼睛，卡尔已经把口罩摘下来了，他依旧保持着低头注视她的姿势。

“卡尔先生，我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

“哦。”艾玛坐起身，她小心翼翼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卡尔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艾玛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抱歉，打扰了你这么久。”

“没关系。”

“时间不早了，我得早点回去，艾米丽还等着我。”

“嗯。”

“再见，卡尔先生。”

“再见。”

艾玛离开殡仪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自嘲地笑了笑，哪里是因为自己的资金紧张？其实是因为无论是自己的身体和心，都渴望着死亡，都忍不住地向带着死亡气息的物品靠近，仿佛只有这样，自己就会死去。奈布走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不能自杀。

“艾玛!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抱歉，艾米丽，玩得忘了时间了。”艾玛低下眼帘。

艾米丽看着艾玛的神情，她的背后不由得一凉。这个神情她很久之前也见过，艾玛的抑郁症又复发了吗？怎么会，她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艾玛?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艾玛躲避着艾米丽的目光，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腕。

“艾玛，看着我！”艾米丽害怕地看着艾玛。

艾玛抬起眼睛木讷地看着她。

“艾……米丽。”

“艾玛，你到底怎么了？”艾米丽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不对，这不是抑郁症。

“什么怎么了？”艾玛有些神智不清。“艾米丽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吵了，我要去找约瑟夫。”

约瑟夫……是谁?

艾玛不顾艾米丽，她扔掉花篮，立刻跑进自己房间，将自己反锁在了里面。

艾玛……?

“咚咚咚”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艾米丽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她打开门，看见伊莱正站在门口。

“你是?”

这时，一只猫头鹰飞了下来，它乖巧地栖在伊莱的肩上。

“你好，我是伊莱·克拉克，是个牧师。”

“你好，不知伊莱先生是想找谁?”

“你是艾米丽小姐吧！我是来找艾玛小姐的，我是她的朋友，她经常跟我提起过你。”伊莱笑着说。

艾米丽狐疑地看着伊莱。“艾玛已经休息了。”

艾米丽的话明显有逐客的意思，伊莱笑了笑。“我是来帮忙的。”

“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

“不，你需要，今天的艾玛很反常，不是吗？”

艾米丽皱起眉，确实，今天的艾玛确实和平常不一样。她努力回想着艾玛这几天的表现，悲恸，嗜睡，没来由的兴奋，突如其来的抑郁而且还伴有精神迟缓，意识模糊的现象，时而清醒，时而呆滞……这些，难道是?戒断症状!这是只有在一段时间后，不继续吸食毒品，才会出现的早期症状。艾米丽惊讶地抬起头，她不由得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到了。

“正是艾米丽小姐想的那样，艾玛中毒了。”

“她中了什么毒？”艾米丽皱起眉，她必须搞清楚，虽然主要症状相同，但不同的毒品引起的戒断症状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约瑟夫。”

约瑟夫?艾米丽张了张嘴，刚刚听艾玛提起过。“说，是谁给她的？是不是你!”艾米丽恶狠狠地看着伊莱。

“别冲动，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伊莱努力平息着艾米丽的怒火。

艾米丽怀疑地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抱歉，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伊莱微微欠身。“你好，艾米丽小姐，我是先知——伊莱·克拉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