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房间,还能换吗?”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在我听来却是无所适从。
我犹犹豫豫,回答说也许换不了了吧,这是樊导为了不再让我迟到,特意给我留的房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车窗已经罩上了细微的雾水,一如看不透的内心;车外的夜色深深,但透不进这股朦胧;寂静柔和了他的下颚线,却也黯淡了他的神情。
我听不出他话里的妥协,也辨别不出他对我的感情,我以为他只是认为我生病了,所以才这么迁就我。
许久,一句“睡吧”,他缓缓别开眼。
仅仅只是半分钟,锁死的车门又被他自己打开,我嗅到湿冷的空气,衣裳单薄的他却背对着我下了车。
“等你睡着了,我再上来。”
一分钟,两分钟……
我拥着他的衣服入怀,四周没有烦人的噪声,也没有担惊受怕的危险,易烊千玺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静静的风依依拂过他的头顶。
从车顶的那块天窗内,我能瞥见停车场冷清的墙壁,角落里还镶着生锈了的管道,在管壁上挂着灰尘,慢慢延伸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我的视野里,始终就这么一方小墙,它适合发呆。
躺在副驾驶位上的我,不高也不就,易烊千玺让我睡觉,我睡不着,于是就对着小墙,一遍一遍乱想着不着边际的事。
我想起发给絮棠的晚安她还没有回我。
想起秦姂今天洒了一杯牛奶的傻事。
想起了姑姑发给我的淘宝链接是一件颜色鲜艳的蓝色睡袍。
想起我今天收到的小粉丝来信。
每一桩每一件都在我的脑海里过着,我如数家珍,原先藏在我生活中零零碎碎的不那么糟糕的小事,在易烊千玺的羽绒服下竟然都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往常我都是被噩梦缠得睡不着,今日的我竟然被那些值得窃喜的小事哄得迟迟不肯入睡。
我在想,其实生活也并不是一团糟,对吧。
恬淡的车载香氛在车里萦萦绕绕的,我睁着眼睛困意了无,这个香味,让我想起了白清甜的名字。
清甜,清甜。
我在心里把这两个字念了好几遍,小墙上也仿佛能看见一支笔,一笔一划将它写了下来;这是白清甜的艺名,我听说的时候却记住了好久。
我觉得这个名字真好听,清新脱俗,甜馨入梦,如果名字真的能描绘出一个人的性格,那么我也想取一个不那么复杂的名字。
毕竟,蔺书灯这个名字,太糟糕了,糟糕到我一提起,就不免想起过去彷徨的日子。
我在想,也许当时出道的时候用一个艺名,埋葬了我在大学里的过去,那现在的我会不会很不一样。
好久都没有这么放松地胡思乱想一些事情了。
细数我一个人在家里的黑夜,有那么多那么多,每一天我都是在煎熬中度过,为一份酣睡卯足了劲,而今天因为有了易烊千玺,那些摆脱不了的噩梦突然清净了,我却睡不着。
独自对着小墙很久,我嗅着羽绒服上的香味。
车门轻轻被人拉开,我侧头去望,看见了他单薄的身影。
“弄醒你了?”易烊千玺对上我的眼睛,隐隐有些诧异。
我摇了摇头,说自己还没有睡着。
他拢起的眉峰才散开。
“怎么还不睡觉?”
“睡不着。”
“嗯?”
他怔了一下,忽然放下驾驶室的座位,挤进来在我的身旁躺下。
我不知道在停车场以外的月色是否还好,清澈透亮地是否也能照进路人的心房;可我知道我已然失守,在这个他温柔我也反常的夜晚,照不进墙壁的白月光偷偷凿穿了我的心。
他柔声问我,为什么睡不着。
我说,生病了。
他说,那就把衣服盖好了,不要发烧。
我便把那件羽绒服往脖子上拉了拉,乖巧地蜷在里面。
多好啊,因为我“病了”,所以他不会骂我,也不会冰冷;我自私地想,神明会不会也容许我贪恋这一晚上的温柔呢。
这个故事,是一个因为得不到糖而小心翼翼的男孩,和一个偷偷含着糖不敢让人知道的女孩。
隔着咫尺,却仿佛连着星河。
“冷吗?”他问。
“不冷。”
“嗯,”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小窗,“冷的话,你可以贴近我一点睡。”
我问他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他的瞳孔转了转,说,你生病了,我怕你发烧。
我便不说话了,掖在衣服下的笑意也不敢让他看到。
“席文怀……我感觉他是不是有点儿喜欢你啊?”他扯开别的话题。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他“哦”了两声,枕住了胳膊,余光从小窗上瞥下来,看到女孩缩在他的衣服下,温顺地像一只猫。
妈妈说,喜欢的女孩子一定要带回家。
这是他的蔺书灯啊。
他的蔺书灯。
一股温热淌过心底那道空白,易烊千玺侧过身,偷偷贴了创口贴的右手揉了揉我的头顶:“那你睡觉吧。”
原来他下车的时候,在车外自己处理了伤口。
我问他:“手还疼吗?”
他不回答,英眸只是看着我,说,睡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下车。
那一晚我难得睡的香甜。
深渊和神明不再有了,而在一片草地的中央,我梦见了我梦里的易烊千玺,我梦见他坐在郁郁葱葱的树下,抬头对着我笑。
朦胧中,有人在梦里轻轻抱住了我。
他落下几缕慌乱,让我的脸颊被不真切的呼吸拂得痒痒地,倏忽有一片薄而凉的唇瓣,在我的茵茵草地里,濡湿了我的唇。
这样的梦真好啊。
我想,我会宁愿,死在这样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