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加戏

　　我要告诉她，我还没忘，至少我心里还有对自己工作的尊重，只是那点因为他的热忱变了而已。

　　然而对席文怀这种人，我只有无数的厌恶。

　　段穗与我在一个剧组，说我闲话的人不在少数，更多的是来自段穗团队对我的偏见，我不予置评，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我姑且把过节抛到了脑后。

　　昨天背熟的剧本，拿到手了以后却发现额外加了一场戏，按照投资方的要求，我需要演一场爆破。

　　“投资方说一定要有吸引人的地方，燃点不够，”编导正站在我的身边，替我讲解着，“我们一定要有引燃的镜头，这是特写，然后你再从爆炸声里出来，镜头拉进，我们就卡，很轻松，一遍过的话几分钟就差不多了。”

　　化妆师在我的脸上琢磨着，因为按照剧本里的妆容要求，这一场戏，我的脸上必须要有暴露出来的铁块。

　　我的角色就是一个有着人类思想的反动机器人；伤口已经结痂，可还是有很大一块在我的脸上，化妆师蹙了蹙眉，索性拿道具挡住。

　　“蔺姐，我用道具把你伤口遮一遮。”

　　那一块道具铁皮就严严实实把我的伤口遮挡住了，随即，一根又一根细睫毛粘在了我的眼皮上，编导在一旁绘声绘色地讲完，抬头看了看我：“你明白了吧？”

　　“知道了。”

　　一场因为投资方而添加的爆破戏码而已，我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勉强，但还是微微一笑。

　　演员可以选择替身演员来完成一次拍摄，像这种危险戏码，想要选择替身演员的演员应该是百分之七十，而我也不例外，可是整个场上，都没有我的替身演员，也许是受了我名声的影响，为此，我很有些为难牵强。

　　我万万没有料到这种情况。

　　秦姂听了我的话，出去找寻了一圈，回来的时候也依旧是垂头丧气。

　　仅仅被瑞娱安排的表演老师教过两次的我，顿时就有些窘迫了，演艺对我来说是一块空白，不要说最基本的技巧，就连一个微妙的表情都要我琢磨好久。

　　刚和樊导闹过不愉快，我也并不是很愿意为了这一点点小事麻烦他，既然没有替身，那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化妆师将那道伤口用道具铁片遮了起来，最后再小心翼翼改了改，我还在苦思冥想，秦姂手里抱着我要穿的衣服，忽然站在旁边努嘴：“书灯姐姐。”

　　“书灯姐姐。”她又小声叫了一遍。

　　我回过神，面前的镜子里映着易烊千玺的脸。

　　今天这是什么糟糕的日子，才刚清净了两天。

　　我勉强别开眼。

　　是我太分神了，还是他动作太轻了，我竟想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难道他一直看着我化妆么。

　　我那天气喘吁吁地挂掉了他的电话，还反驳了王俊凯，此刻他的出现，让我难免有理由怀疑他是来找我算账的，我掐紧了自己的手指，脸上虽然是一派的云淡风轻，却委实心虚了。

　　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就逞了那一次英雄，还不计后果。

　　现在才想起来，合同里依稀还有天价违约金的存在，我大约在心里设想了一下应该支付的违约金金额，心虚之中就又带着点尴尬。

　　蔺书灯。

　　我有点想骂我自己了。

　　我太懊悔了。

　　如果他真的跟我提违约金的事情，那我只有求助姑姑了。

　　他在我背后不远处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喝着秦姂给他递上的矿泉水，我从镜子里偷偷瞄了一眼他滚动的喉结，好奇他为什么不立刻挑明。

　　“蔺书灯小姐，樊导问您化妆化好了没有，五分钟以后我们就开始了。”

　　“不好意思，”我缓缓站起身，“我需要换一下衣服。”

　　五分钟换一套衣服。

　　够了。

　　我抱着秦姂留下的衣服走进试衣间，他目光浅浅地落在我身上，感觉到他在看我，我愈发慌了神。

　　转念一想，我和他不过是合作的关系，违约金的事，只要他提，那么也一定是双方的工作室来协商，我没有工作室，那么违约金的事情，一定是事先通知秦姣了。

　　无论如何，违约金的事情也不会是他亲自来，就像那个签署的合同，是他把字签完了才委托经纪人带到我面前。

　　也许他只是来看看段穗，是我想多了而已。

　　在众人面前，他还是要做出我男朋友的样子来不是吗。

　　我在心里宽慰。

　　直至拉上试衣间的门，我才隐隐透出一口气。

　　跟他待在一起，总也有气血不顺的时候。

　　有时在他的车上睡一觉，睡不着就勉强避着眼睛看看窗外的风景；反正与他单独在一起，我们便总是沉默不语，我很愿意保持这种距离，他也从不过问我无关合同和段穗的事。

　　我在他这里，其实一文不值。

　　想通了这个道理，于是他要来便来。

　　我赶不走他，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赶走他。

　　短衫罩在我身上十分宽大，衣服下摆里空荡荡的，显得我很没有腰身，我对着镜子比了又比，暗暗自嘲在这微凉微凉的天，我还露着胳膊。

　　说是难度不大，其实要我去演，总是冒险的。

　　就像一个画了大半辈子粉笔画家的街头画家，忽然拿起了一把陈旧吉他，弹唱卖笑，说要给来来往往的人群献上一首世界上最难以忘怀的曲子。

　　别扭地理了理衣服，我才勉强把自己看顺了眼。

　　门从内侧打开。

　　我收拾起换下来的常服，轻轻抱在了怀里，秦姂正候在门口等我：“书灯姐姐！衣服我给你拿吧。”

　　白嫩的小手递了过来，我目光触及到椅子上的易烊千玺，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还坐在那里，转过头来看我。

　　“书灯姐姐，晚上咱们加一件衣服吧，外面又降温了，过两天得入冬了。”

　　说的是啊，西京这个北方城市，一转眼就要入冬了，它总是要比南方寒凉许多，秋季尚且如此；从小到大，我都生长在南方的长江旁边，湿冷湿冷的空气还在我的记忆里面飘着烤红薯的香味。

　　我生活的南方，也许还在秋天刮着红叶呢。

　　我自小怕冷，短衫在我身上宽松招风，扯了扯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我便点头，应允了秦姂的提议。

　　“嗯。”

　　她听起来很开心，蹦蹦哒哒着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入神。

　　近乎越来越呆。

　　易烊千玺在我身后定定站着，我察觉不到，只有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轻轻转了个身，我才重新回过神来放在他身上。

　　“冷吗？”

　　他蹙眉，凝起英眸上下打量着我身上的衣服；一反常态的关心让我错愕不已，他掌心的温度还在我的胳膊肘上，我呆滞于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一时之间竟忘记了甩开。

　　“加了一场爆破戏，你们剧组就让你穿着短袖？”他神情一凛，说话的时候有几分平时训诫我的样子，“这是什么剧组……替身演员也没有找吗？”

　　所有人都知道，蔺书灯毕业于天南大学音乐学院，歌手转行当演员的也不是没有过，可是换作他的蔺书灯穿着短袖站在那样危险的场景里，他就害怕。

　　她怎么知道爆破戏要怎么拍。

　　学都没有学过，该有的技术老师不安排，荒唐剧组甚至连一个替身演员都不给吗？

　　还有伤口上盖着的乱七八糟的道具，本来就恢复不佳，感染发炎了可怎么办，他心疼不已，原以为和她公开以后，能帮衬着她的演艺道路，可是说到底，这些人还是没有把她看成正经艺人。

　　“你知道怎么拍爆破戏吗？”他沉声发问。

　　我傻在那里，不安地盯着他看。

　　他……怎么了？

　　突然从冷冰冰的一个易烊千玺变成了关心呵护我的人。

　　是在意那些守在拍摄棚外的镜头吗？

　　我清了清嗓子，别开眼去：“会。”

　　他的目光在我的额头上停留些许，深沉了几分：“会？开工第一天就撞出伤口来，爆破戏还能指望你拍好吗？”

　　“我连和易先生演对手戏都能麻痹众人，易先生还担心我的演技吗？”在他的眼里，这个伤口本就是这么浅薄，“关心完了吗易先生？媒体也拍完了？那我和易烊千玺先生这场戏是不是过了？”

　　该结束了吧，假惺惺的关心。

　　就算是演戏，这场桥段也该过了。

　　我在心里冷笑，笑他装作一本正经关心我下一秒却又变卦。

　　本来么，喜欢和厌恶从来都是装不出来的，如果不是那些我恨之入骨的媒体，我也得不到这些曾经奢望的、来自易烊千玺的关心。

　　他有什么必要知道我的伤口怎么来的，我蔺书灯并没有能配得上易烊千玺的地方。

　　我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很快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