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朱明华的老家是本市的吗?”陈桥和吴晔走进王谦山的办公室时,王谦山正和刘鹤还有向子锋他们几个梳理着朱明华一家的社会关系。
王谦山看着那个关系网道:“不是,是本省S市下F县的一个村子。但具体住哪儿,还得问他村里的人。”
他拿过笔,写下了一个地址,交给了吴晔。
“你们俩个按着这个地址去查查吧,了解一下情况。”
吴晔接过地址,点头道:“行。”
陈桥凑到吴晔面前,往那地址上一瞧,“啧”了一声,“够远的,有的跑了。”
王谦山拍了一下陈桥的肩膀,笑道:“行了,早去早回。”
“成。”陈桥对王谦山点点头,便转身拉过吴晔,俩人一起往外走。
“老吴啊,现在还早,要不我们吃了中饭再走?”
吴晔任他拉着自己的胳膊,笑道:“好。”
“那行,走,吃饭去。”
中午,两人吃了饭,便开车往S市去了。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下了高速,陈桥一直跟着导航开的。下了高速后,便换成了吴晔开。
陈桥晚上没睡好,中午吃了午饭后有些犯困。现在下了高速,他眼皮子直打架,实在是开不下去了。和吴晔换了没一会儿,就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吴晔开着车,用余光在睡着的陈桥脸上流连了一会儿。
陈桥那张嘴平时尽跑火车去了,然而现在睡着了,薄唇轻抿,唇角微翘,看着却是有些柔和与乖巧。睡着时,细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了两片小阴影,有时还会轻颤几下。整个人看上去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乖的不行,让人忍不住想呼噜呼噜他的脑袋。
但现在吴晔正开着车呢。作为警察,他的原则让他忍住了自己那想呼噜脑袋的手。他握紧了方向盘,收回目光,开始认真开车。
“陈桥……陈桥……”
陈桥感觉有人在轻轻晃自己,他吧唧了一下嘴,心道,干嘛呢?
突然,脸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掐了一下。陈桥迷迷糊糊地抬手揉了揉脸,心里一阵不爽。
睁开眼时,吴晔站在车外,左手夹了根烟正抽着。
“醒了?我们到了,下车吧。”吴晔把抽得差不多了的烟,扔到了地上,用脚碾了碾。
陈桥见他站在车外,心里疑惑地想,难道刚才是自己在做梦,怎么感觉有人掐自己?
他耸了耸肩,没当回事,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边吴晔嘴角带着笑,垂在身侧的右手却是暗自捻了捻手指。
陈桥关好车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停车的是一条土路,路的两边都是一些田地,有的种了些庄稼,有的却已经荒了,杂草丛生,草木枯黄,不时有稀稀拉拉几只鸟从草丛里飞出来。
虽不是穷山恶水,但这地方看着也是有些荒凉和偏僻。
他转身眺望着脚下土路尽头的村子,向身旁的吴晔问道:“是这儿?”
“对。”
“走,进村瞧瞧去。”
两人撇下车子,一起沿着土路向村子走去。
进了村口,这条路往前一看,便到头了。
环顾四周,村子不大,也就零星有几户人家还开着家门,大部分的房屋都是房门紧闭,屋前空地已经长了杂草。
离村口不远的一户人家门前空地上,一个老人摆了把椅子,正坐在那儿晒太阳。
陈桥和吴晔对视一眼,向那个老人走去。
那老人看着身子骨还不错,耳朵一点都不背。两人刚踏上空地,他就微微睁开了有些混浊的眼睛,微眯着眼,向两人看了过来。
陈桥又挂上了那个亲切的笑,走到老人旁边,蹲下来,问道:“老伯,我们是警察,想找一户人家问一下情况。”陈桥拿出他的警察证给老人看
那老人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又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拿着笔记本的吴晔一眼,才开口道:“你们找谁?”
陈桥见他这反应,心里明白,看来他们不是第一个来这村子找人的人了。
“您知道朱明华家怎么走吗?”
“朱明华……”老人看了他一眼,“他家早差不多绝户了。”
“差不多?”陈桥抓住了关键,“您能具体给我们说说吗?”
老人叹了口气。
“朱明华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一直都挺孝顺的。他爸死得早,他老娘得了病,家里又穷,他和他媳妇儿就到处借钱给他老娘治病。也算老天有眼,后来他老娘的病就还真给治好了。可怪就怪在这钱上啊……
他后来为了还钱,就带着老婆出去打工了,孩子也是自己带着,说是怕累着他娘。唉……
都说他在外面怕是走了歪路了,突然就有了好大一笔钱,没多久就还清了欠的债。可债一还清,就再也没回来过。”
老人顿了顿,“他在外面出事儿了?”
“哦,没有。就是有件案子和他有点儿关系,但我们也找不到他人,就想向他家人询问一下情况。”陈桥心里又暗自把刚才老人的话捋了捋,问道:“不过,您知道一些朱明华在外面的事儿吗?”
老人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村儿里有人说他是在外面打大牌赚了钱,所以不肯回来了,也有人说他是打大牌输了个精光,没脸回来了。唉,都是些闲言碎语,当不得真。”
陈桥心下却是一动。
打大牌?是赌博吗?朱明华那么个大忙人,这些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
陈桥想的老人之前刚见他们时的反应,试探地问道:“是之前也有过外人来找他吗?”
老人点点头,“那几个人看着就不是些什么正经的。所以村里才有人说啊,他是在外面输光了。”
“那些人有说怎么联系他们吗?”
“没有,他们听说朱明华没回来,他娘又死了,就啥都没说,直接走了。”
“朱明华母亲死了?不是说治好了吗?”陈桥问出了自己的矛盾点。
“唉,明华一直没回来,他老娘也觉得他是不打算回来了,前年就喝药死了。”老人说到这儿,叹息着摇了摇头。
陈桥听了,心里也不免有点惋惜。
朱明华的母亲要是还活着……怕是再也见不到她儿子、儿媳和孙子了。但现在,他们应该也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相见了吧……
陈桥站起身,带了点歉意,笑道:“那老伯,刚才打扰您了。对了,您知道朱明华家具体在哪儿吗?”
老人转头抬手朝那条土路的一条岔道指了指,“啰,那条路走到头就是。他娘啊,就埋在他家旁边的地里。”
他又转过头来,看着陈桥和旁边已经合上了笔记本的吴晔,轻声道:“警察同志,你们要是找到朱明华了,就让他回来看看他娘吧……怪可怜的。”
陈桥和吴晔默了默,陈桥叹了口气,点点头,“好。”
逝者已矣,就当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两个告别了那个老人,便沿着那条岔道往里走。
“吴晔,你说这朱明华会不会是在外面染上了赌瘾?”陈桥和吴晔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此时他转头向身后的吴晔问道。
吴晔点点头,“很有可能,这个回去以后还得细查。”说完,他眸光却是沉了沉。
赌博……
“欸,到了。”陈桥突然说道。
两人走出岔道,眼前便是一间破败的屋子。
那屋子还是个土房,墙上和紧闭的木门上都长了墨绿的苔藓,屋檐和屋顶也长了一丛丛的杂草,门前空地里的杂草更是已经有半人深了。
“看来是真的已经没人了。”陈桥叹了口气。
吴晔拍了拍他的肩,“去旁边的地里看看吧。”
两人又转到了旁边的地里。
朱明华母亲的坟就在那地里。
那片地已经荒了,而那座坟周围也是荒草丛生,坟口已经看不见了。从地边的田埂上,整座坟都只看得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吴晔转眸看了身旁沉默的陈桥一眼,便扒开地里的杂草往那座坟走去。
陈桥见他扒杂草,愣了愣。
吴晔走了几步,回头轻声道:“我们没带刀,就给他母亲扒扒坟口的杂草吧。”
陈桥其实只是突然有点感叹,这里又这么荒凉,他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人们关注的都是凶手,真相。又有谁会在意那些案子背后一个个凄凉的故事,凄凉的故人呢?
他走到地里,赶到吴晔旁边,两人一起边扒开杂草,边往坟那头走。
两人费了些功夫才走到了坟头,又花了些时间扒坟口的杂草。
等杂草都扒到两边,两人的手都被划了不少口子。但他们都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人并肩站在坟前,沉默的低眸看着那长满了苔藓的坟口,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天阴了下来,几声幽远的鸟鸣,从地边枝叶稀疏的林子徐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