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凌光，公孙篇（三）

几百年从指缝中溜走，公孙钤脱离肉体凡胎不过一瞬，故人归来，心中自有一股愁帐。苍苍巨变，城南巷子依旧很深，斑驳的青石板也找不出几块，杂草爬满墙头，早以不复依稀的模样。

朱雀神宫，陵光住了几十万个年头，凡间短短一世帝王更不会有所触动，只是……他在意。施了术法降了云头在这儿，凌光打算多留几日。

城中唯有一酒楼还算能住人，历经多少人来人往，朱漆腐朽得一补再补，新新旧旧分分明明。听闻这楼主老板的老板，不知往上推数多少代，还是贵人，皇族里的贵胄，王上的小叔子。

记不住忆如新潮涌上脑海，那个不像皇族确是实打实亲贵，胆小怕事的缨栎候，唯唯诺诺是他记忆中最清晰的模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忘了他，他怎能？

“我们死后，皇叔再一次被推举登临皇位，可是被皇叔拒绝了。”凌光亲呼缨栎侯为叔，归位的他身份何其尊崇，其实大可不必。

“他啊……”一杯茶水端到嘴边，也停在嘴角。“他不惯皇权相傅，身份权利是他的祸灾。安安稳稳于他便是最好。”提及故人，公孙钤声线柔柔的无限绵长，好似在记忆里。

他的皇叔总是那么让人嫉妒呢？不过仅仅数面之缘，公孙钤记着念着几百个年头。

今夜的月，大大圆圆的一轮高悬在窗外，雪乘着风吹入屋内，飘落杯中，被主人遗忘凉透的茶水更是冷了。烛火昏黄，公孙钤喃喃述说，雪声簌簌极为静谧致远。

故人辞去，已成往事，他们还有无限的时日厮守。公孙钤说得入神，凌光听得细致，不表言论，偶尔点头赞许，提点他茶切勿多饮，免得难以入睡。

其实他只是一只鬼，入睡不入睡于他可有可无，只是惯了从人间作息习惯。渐渐的，炉火灭了最后的星光，夜更冷了，公孙钤再未饮一口茶水。

烛火一夜未熄，一夜秉着烛话谭，天际渐渐亮了起来，公孙莫名打了个寒颤，两手收紧狐裘，这一细微的动作，熄灯的陵光未察。

“今世，她只一名孤家女，父母早亡。”凌光远远指着破旧瓦砾的那间，又破又小的街头，走走拐拐许久。素白短盏寥寥几字，是她的生辰八字。

母亲一词打小唤大，死后的几百年心头念了不下千万遍。他的母亲闺名唤作清欢，李氏世族的嫡长女，因着嫡出的身份方能嫁与父亲，身份是她的负累，幸亦或不幸，她一生要强，端着身份不曾让他唤一声娘亲。

屋子虽破旧确瓦砾齐整，家中男人很是顾家，常常修整的缘故。即便如此还是一日一日的败破下去，久病的咳嗽声穿透早已中空的墙，咳身阵阵断断续续。

雪天很冷，少有人出没，他们的出现格格不入。身着长衫带补钉的男子一如画卷中的高大，历经几世，面容爬上风霜，很是疲倦。

脚下奔走神色匆匆，连着他们的出现未曾察觉，待那人离开后，公孙钤推开那扇破旧的门板，面色腊黄的妇人久病缠身，床褥上一片狼藉，是暗黑色的血，人已近昏迷之态。

“我母亲她……”公孙钤蹲下身子，撩开她散得凌乱的长发，饱受病痛的折磨她瘦成一具枯骨，早看不出人样。

“运簿上的命数是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了。”

曲起两指凝成仙气，在枯槁妇人的眉心轻点，一团紫气消失在眉心，面部不再拧着，床榻间的妇人似乎舒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