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三人在山中走了约两个时辰，来到山后的一座别院之中，这小院倒也别致，唤做“药香居”，杨逍道：“刚刚从老胡那个药罐子里出来，又要闻着药味了”，不住的摇头苦笑。

阿月道：“杨大哥，这药香最是好闻了，我少时就闻着长大，百病不生呢”

杨逍将晓芙扶下马，晓芙将这小姑娘扶下马，阿月一瘸一拐的进屋子，招呼晓芙二人坐下，对晓芙道：“纪姐姐，你们先坐，我去见我义父，我义父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大好”晓芙看这院子晾晒着林林总总的药材，这姑娘看得出精研医道，晓芙道：“不知道胡大夫收不收徒弟，这个小姑娘倒是可以”

“千万别，她那个媳妇，可是个醋坛子，你可别推着姑娘进虎口”杨逍笑着道。

不一会这姑娘推着一个木制的轮椅，这轮椅上坐着一个老人，五十岁上下，脸上有道疤痕，胡子有些斑白。杨逍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神情激动，跪倒在地：“伯父，怎会，你怎会成了如此”

晓芙与阿月更是诧异，晓芙知道杨逍的故事，却不想五叱咤长江水帮的盟主竟会是这个双腿残废的老者，那老者双手颤抖，嘴角有些微抖，望着杨逍道：“逍儿，孩子啊，不想到伯父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说着一张褶皱的脸上挂着眼泪。

杨逍眉头微蹙，不敢相信，问道：“伯父，都是逍儿不孝，不知伯父为何如此”。

“大家别这样跪着的跪着，站着的站着了，快快坐下，给我和纪姐姐讲讲是怎么回事”阿月张罗这大家坐下。

杨逍说道：“正是，晓芙过来”握着晓芙的手说道，“伯父，这是我未婚妻子，峨眉派的纪晓芙姑娘”杨忠看着晓芙容色清丽，端庄大方，说道：“逍儿，如今也大了，找个这样端庄的侄媳妇，我也放心了”

晓芙跪下拜道：“晓芙拜见杨伯父”

杨忠笑着叫他们起身，傍晚已近，远处的山色已有些朦胧，月上梢头，静谧的山色里几缕炊烟，晓芙和阿月准备了些饭菜，阿月拿出家里的好酒，这乱世难得有一家团圆的机会。

席间杨逍问起伯父为何如今这般模样，杨忠道：“此事，还要在逍儿你走后说起，我这么多年行走绿林，多年打家劫舍，多少积攒些钱财，虽然不多，但是在这兵荒马乱之时，组一只义军足以了，遇见逍儿你之后，你既有光复山河的壮志，伯父便想着解散帮里的买卖，帮你招兵买马，也好给我那死去的兄弟报仇，也完成你的心愿，谁知道我的心腹却起了歹心”

“可是周胜二当家”，杨忠点头，“正是，他暗地里与鞑子相通，知道我的心意，竟然向鞑子投诚，因知道我手里有些银钱，下药将我迷晕，逼我说出钱财的下落。我当然不肯，我知道若是一日不说，便还有活着的机会，若是早早说了，绝没活路。周胜竟然全然不顾我几番救他的情谊，将我的双腿打折，阿月的父亲曾经是咱们帮会里的郎中，后来阿月大些了，他爹不愿意在帮里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便给了他写钱，让他自己开医馆去了，阿月他爹后来知道了我的事，联合了帮里面不愿意投降的弟兄合力将我救出，只是阿月的爹和很多弟兄死了，我和阿月来到这山里躲了十几年。”

杨逍握紧拳头，狠狠的锤着桌子：“伯父，是逍儿我不好，这么多年没能过来看看您老人家，周胜在哪里，我必定手刃他，给您出这口恶气。”

杨忠道：“伯父能看见你就很高兴了，周胜为人阴险狡诈，如今更是当了朝廷的鹰犬，势力庞大，没那么容易找到他的，阿月的爹不在了，阿月照顾伯父这么多年，伯父就是怕将来她无所依靠，如今遇见你便好了，阿月以后就托你照顾了”

阿月听着，不由得红了眼圈，“义父”，杨逍抱拳道：“伯父，你便放心吧，我和晓芙一定会照顾她的”

晓芙点点头，杨忠道：“逍儿，只顾着说伯父的事了，还没问，你这些年如何，如何识得峨眉的姑娘的”

晓芙极为腼腆，听见杨逍伯父这样问，有些不好意思，杨忠问：“姑娘家是何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家在临安府，母亲早亡，家中还有一个父亲”

杨忠手中的酒杯打落，清脆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杨忠有些颤抖，鼻孔微张，说话都开始紧张：“你父亲可是金鞭纪英，你母亲姓殷，叫做玉钟”晓芙有些诧异，道“正是，杨伯父认识家父家母”

杨忠大笑，这笑却透着悲凉的意味，道：“不错，我当然认得，真是孽缘啊，你竟是纪英的女儿。”

杨逍更是不解，不知伯父为何反应如此之大，莫不是纪英曾开罪于伯父，“伯父，不知伯父为何如此说”

纪英指着晓芙道：“逍儿，我绝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绝不能娶他的女儿，阿月的父亲临终钱托我照看她，你便娶阿月吧”

此言一出，在座三人皆是惊叹，晓芙心中不解，却也是委屈，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杨伯父，杨逍更是如堕入雾中，晓芙乃是她历尽艰辛冲破层层阻拦得来的，今生绝不会对第二个女子动情，又怎能娶阿月呢。

杨逍抱拳道：“伯父，我不知您与纪老英雄有何仇怨，只是晓芙是我今生认定的人，我绝不会另娶他人，阿月姑娘我自会照顾，却不能辜负晓芙”

此刻看晓芙一双眼睛有些红，怕是心中委屈，握住晓芙的手，晓芙听见杨逍这一番话，心中稍稍宽慰，温柔的望着杨逍。

杨忠道：“你这孩子，他爹与我有夺妻之恨。你大概听你父亲说过，我少时顽劣，对于读书或是生意都没有兴趣，偏生爱结交些草莽之人，后来我爹爹看我实在不像样子，将我赶出家门，我倒也清闲自在。当时我在一个马帮里讨生活，学些拳脚功夫，也遇见了我这一生的挚爱，玉钟”

“我娘”晓芙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彩袖殷勤捧玉钟，她是马帮的大小姐，玉钟温柔天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我与她日久生情，只是我在马帮地位不高，恐怕他爹爹不愿意，我便为马帮鞍前马后，我在帮里的地位逐渐蹿升起来，他爹却将玉钟许配给了江南的金鞭纪家，我当然不肯，分明是纪英横刀夺爱，我夜里前去找他，想着一刀将他杀了，没想到听到帮主说马帮的生意不好，多亏了纪英的聘礼才救了马帮。原来玉钟是被她爹爹卖了，我找回玉钟和她说了实话，没想到她却说早已知道，也不会和自己走的，不能弃阿爹于不顾。就这样我看着我心爱的人嫁给了纪英，我心有不甘，离开了马帮，开始在绿林里混，逐渐当了曹帮的老大，我回去找玉钟，却不想看到他们一家其乐融融，我又算什么。”

杨忠越说越气愤，其实当年之事，晓芙娘亲年纪尚轻，婚后丈夫纪英对她百般呵护，温柔体贴，自然就忘记了少女时爱慕的男子，也是人之常情，杨忠为人思路狭窄，此刻只觉得玉钟见异思迁，自己多年的努力不过是为了抢回爱人，不想爱人另有情郎。

“我气愤了几日，相出一条好计谋，我以找人押镖的名义，运了一批西域的贵重货物，彼时，玉钟已经有了身孕，因为押镖的物品贵重，玉钟竟和纪英一同押镖，便找人劫了这趟镖。玉钟在搏斗中，胎气大动，不久便撒手人寰了。纪英抢我爱人，若非是他 ，我不会此生孤苦，你怎可取她的女儿”

晓芙听完这一切，眼圈红润，手指握成拳头，眼神中透着坚毅之色，“原来我幼时丧母全是拜你所赐，你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将我母亲陷入绝境，使得我母亲小产而亡，我爹爹也是半生孤苦，说什么情深，不过是你少年的不忿罢了，你便是最自私的人，今日我便要杀了你，为我娘亲报仇。”

晓芙越说越激动，每每想起自己没有母亲照料，童年孤苦，不得不上峨眉山之时，心中更是愤恨。拿起宝剑，便朝着杨忠刺去，阿月惊呼，杨逍眼疾手快，用小石子打落晓芙宝剑，握住晓芙的胳膊道：“晓芙，不可，他是我伯父，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杨逍转身泪眼朦胧的看着杨逍道：“不错，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却也是他害死我娘亲，杨逍，你今日不让我杀他，我总会寻得机会，有本事你便这一世不要离开他”将剑鞘弃之于地，转身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