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

对同类的极度恐惧，反而更加期盼能够亲眼见识令人可畏的妖怪，越是神经质，越是胆怯的人，越是期盼着强犷风暴的到来。

——太宰治

半晌，她动了动，在黑暗中把被子掀开一个洞，半张脸透过这个洞看着坐在床边看书的少年。

尽管只能看见一个剪影——她不知道在月光的映射和黑暗的衬托下，她这双明亮得像是泛着水波的眼睛，刻在了那个少年心中一生。

她的小手始终握着他的那片衣角，没有松开。

“太宰君，你几岁了？”

她宛如黄鹂般的空灵声音划破了黑暗。

“……18。”

“18就当上了干部啊……还真是了不起呢。”她在被窝里蹭了蹭，“那太宰君是什么时候加入的黑手党啊？”

“……14。”

“……这样啊。”眨了眨眼睛，眸中的情绪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四年前……怪不得当初我没见过你。”

“你认识森先生。”

“嗯。”她答应了一声，但是显然不想接着说下去。

“对不起。”黑暗中，她突然开了口，如珠落玉盘。

“为什么道歉。”

“我今天不止一次出手伤你了。”她握着他衣角的手又攥得紧了些，“我不是恶魔，我也不想当恶魔……我不想再伤害别人了。”

“……”

沉默。

“呵……哈哈哈……”她突然笑了起来，仿佛在嘲笑她自己，她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他是敌人啊！

春见泠歌，你是疯了吗？

你脑子被踢了吗？

你要是把什么都说出去，他不会感激你甚至不会可怜你，只会将你所说的话全部转告给森鸥外！

她松开了他的衣角。

“我要睡了，晚安。”

说完，她又把自己蒙了起来。

坐在他床边的少年侧过头，那只没有被绷带缠绕的右眼看着被她握过的衣服，眼神晦暗不明。

春见也不知道原因，明明房间里还有一个敌人，她却睡了一个十六年来最安心的觉。

她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被窝里拱了出来，发丝凌乱得在床上张牙舞爪。

她睁开眼，少年仍然在床边坐着，手里的书扣在了腿上，靠在墙上睡着。

少年的下颚和脖颈上还有昨天的痕迹，点点红痕都在证明着一切都不是梦。

她动了动，少年立马睁开了眼睛。

“早上好。”她道，然后拿了手腕上的皮筋将头发拢了起来。

他没有答话，起身出了房间。

春见随便找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换上，蹬了一双白色的玛丽珍鞋。

洗漱完之后，发现太宰正在等她。

“走吧，去吃饭。”

“……好。”她应道，跟在了他的身后。

不是别的地方，正是lupin。

“原来这里还供应咖啡。”春见抿了一口杯中的拿铁，竟然有些不敢看他。

她已经没有了那层伪装，她也没有办法再对他伪装了。

她此刻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和安吾，是什么关系？”他搅着咖啡，突然发问。

“他是你的朋友，你来问我？”春见挑眉，倒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

她是春见泠歌，春见小姐本就应该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