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十四）

第十三章

江客心顶着群臣反对的巨大压力，还是封了云歌为后。成礼那天，突有怪事发生，先是陨石落下，上刻"王上火焚而死，死而地分"，此乃大凶之兆。群臣惶惶不安，这时钦天监忽有人来报，"荧荧火光，离离乱祸"，荧惑守心，兆乃大凶。江客心闻言，置之不理，仍是坚持当日完婚。后来，拜堂之时，云歌喜服上又突然渗出许多红水，似血却无腥味，单单只是看着，不可谓不惊心。

但江客心面不改色，安慰好云歌后，继续行礼。

这场怪事直等到晚上，才慢慢停息。出席者人人自危，心中的恐惧丝毫未减，悄声议论着这个凶兆。

不少忧国忧民人士听到风声，喟然无已。十年之内，江山已易二主，难不成很快又要再换一次？

人人各有心事，王城一夜无眠。

清明宫中。

江客心又在摆弄那只狸奴，却不慎被其挠破手背，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

他阴阳怪气地道："太王太后哪儿是身体抱恙？还有闲工夫跟钦天监搅和一起……厉害啊！"

太王太后嘴角一勾，也没想打什么马虎眼儿。"别的不说，荧惑守心，这天象可是真的。吾只不过让钦天监换个好日子告诉大王。"

江客心怒极反笑，"不止如此吧？天降怪石，衣出红水……这把戏，啧啧，孤自愧不如。"

太王太后眉毛一点一点压下去，话音却掺有几分疑惑，"怪石？"她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品味一番，忽地大笑，"江客心……天也要亡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火焚而死都是好的！你就应当下油锅，被炸个一千遍、一万遍！"

权力被江客心用几个月飞速架空后，她整个人都有些疯魔。因为她实在不喜欢所有的东西不受己控制。

"江客心，是我小瞧你了，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推翻我？不可能！那个姓云的小丫头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夺权篡位的吧？她也不知道……"

"够了！"江客心厉声喝止。他一直都知道跋扈了几十年的老妖婆不会那么好对付。自己也不过是靠兵权收走了镇国玺以及她一些表面的权力。那些冰山下面的庞大躯体，还藏得好好的，不会那么容易被收走。

只是曾经他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怕的。但如今，他身边有了云歌，又有那些错事不欲人知晓。这样一来，他一个亡命之徒，竟不幸有了软肋。

像是一条被敌人捏住了七寸的蛇，忽然之间，凶狠全无。

江客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甚至忘了今夜的洞房花烛，只是踉跄着，走在宫里萧索的路上，心中惴惴不安。

他回想自己谋划权位的这许多年，原来云平说的没错，他早已变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人。当初活下去的简单夙愿，无形之中蒙上尘污，沦落成了权欲的一部分。

他靠墙停下来，席间饮下的酒趁机反噬，昏沉窜了上来，包裹住他的头颅，眼前逐渐模糊，看东西像被蒙上了一层白纱。

江客心竭力保持清醒，手指抠进墙缝，松动的泥灰簌簌下落，掉在了他的脚上。

"我本以为待我只手遮天，权力、财富都有了之后，就会觉得幸福。可惜……可惜……"

他摇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苦涩，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日后每每回想，他总会觉得，倘若我这晚没有回去，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可是，悲剧都是环环相扣的，人身在彀中，做不出任何忤逆命运的选择。

他从来都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