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云歌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套易容的家伙式儿,迭声催促江客心用上。
"我带你出去走走。此番江山易主得顺利,战火并未波及整个王城,总还是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去的。"
她在对方纯净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期待,继续道:"我给你整个天衣无缝的装扮,定能把那些看门的饭桶糊弄过去,这位爷,您就瞧好吧!"
她学着从前从街上学来的语气,调笑了一句,便在江客心的默认之中,拾掇了起来。
当晚,月朗星稀,晚风和暖,最宜出门。
二人在云平将军的协助下,偷摸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城南,不见官兵,这才放缓脚步。
一路走过,听到不少殷实门户在院中张罗祭祀,只是无火无烛,若不是夜静,他们兴许还发现不了。
两人靠墙听了一会儿,索然无味,便找了个墙根处坐下,一同望天。
云歌突然想到了什么。
"阿客,你说,晋文公后来可曾后悔?"
江客心答,"一定肠子都悔青了。"
"何以见得?"云歌笑得烂漫。
"介子推割股啖君,不求利禄,后来只是想与母亲绵山归隐。可这等薄愿,晋文公都未满足他,还使其落了个火焚而死的下场。唉,纵使出心为善,但事情总是做错了。"
说到这里,他忽有所感,眼光微微一颤,"命运使然吧!"
想做的事,总是做不成的。
二人信步所之,不知不觉间,竟转到了城西南的一座山下。再往前走,便是使人闻风丧胆的乱葬岗了。
王城兵变那日,尸横遍野,大战过后,王后李氏忙于寻找镇国玺,派人将尸体身上搜了一通后,便将这些死尸全部丢进了乱葬岗。
月余过去,气候转暖,不少曝露在外的尸体已经腐烂殆尽,离得一近,漫天都是中人欲呕的恶臭之气。
云歌脸色由红至白,又从白转黑,走马灯般变了一圈后,她搂紧江客心的右臂,催促道:"咱……咱们快走吧!阿客,这里好吓人。"
江客心下意识往下看她一眼,见她脸色不妙,显然是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他心中怜惜,护住云歌,便要往来处转身。
可就在这时,好像有只无形的手,突然掐在了他的脖子上,逼迫他停下来,登时,脚底就像生了钉般再也移动不得。
冥冥之中,江客心感觉有些隐情,就要浮出水面了。
他目光下转,对上云歌视线,细细一瞧,却见她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慌乱,迅速移开了双眸。
就像山里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一样。
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阿客。
江客心不动声色,指尖却在颤抖,他抱紧云歌,把头埋在她的发顶。
问我吧,阿客。
我都会告诉你的。
可惜,在许久令人窒息的静默下,江客心挣扎半晌,还是选择了自己查明真相。
他们,一个比一个为了对方好。
自以为是在怜她、保护她,冒着很大可能被她欺骗的风险,选择了自己承担,不让她卷入其中。
却殊不知,在这场生死局里,没有一个人可以置身事外。
她早已入彀良久,推波助澜后,情愿耽溺于此。
妄想无话不说的坦白。
云歌自嘲地笑了笑。
若你问我,恩恩怨怨,一起承担便是。
她在江客心看不到的地方,眼珠斜转,对上了远处树叶掩蔽之下的一双瞳眸,湛湛有光。
可我怕我搭上了这条命,说出来的话,你却不敢相信。
世间最可怖凶悍的厉鬼,往往披着最温柔和善的皮。
二人心事各异地回了云府,在云平将军的帮助下,依旧瞒过了天,避过了海。
"去哪儿玩了?"
房间内,云平如鱼得水地碾开一抹微笑,啜了口凉透了的茶。
"歌儿,做了几天人,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死灰妄想复燃,厉鬼奢望成人,世上不会有这么好的事的。"
云歌垂下了头。
凉茗冰透肺腑,云平温文端正的面皮上,裂出了几丝失望的味道。
"歌儿,我把你带大,是需要你回报的。"云平站起身,径自走向房门,即将擦肩时,他侧过脑袋,柔和却不失狠戾的警告。
"最后一月时间,套不出镇国玺,这世上的云歌,就要失去她最爱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