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三）

第二章

大周的公子们感情一向不怎么亲厚，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多过兄友弟恭。在这种环境下活了十几年，哪怕是再纯善的性子，也不免染上几分敏感多疑。

云歌的话其实是有漏洞的，在情窦初开的悸动过后，很多谜团便如云雾一样，封锁住了江客心的大脑。

他一定要去弄个明白。

他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无知莽夫，只知情爱而不知死活。

为了解开所有困惑，见光地活下去，江客心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哪怕是在云歌面前，他也在克制着自己，发乎情，止乎礼义。

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仿佛被推入汪洋巨海，潮水汹涌澎湃，他逃不脱、挣不掉，甚至有时还很想停下自己划动的双手，永永远远，沉溺其中。

——

云府大门像是个屏障，将血海深渊、阿鼻地狱阻隔在了外头。

忽忽一月，转眼即过，除了仆从以世道大乱为由不许他离开云府之外，江客心过得倒也还算舒坦。

不仅如此，他还有幸见到了救命恩人——一品将军云平。

云歌的亲兄长。

此人倒是如往日大周百姓口中一般，是个端人正士，不吐不茹。

多时的相处之下，舍却感激，江客心胸中还有对其油然而生的敬佩。戒惧之心渐消。他哑然失笑，此前种种，或许当真是己多虑了。

如今的江客心其实没有太大野心的，这段时日，他只是想见到从小把自己带大的乳娘，然后找个世外桃源了此残生。

对于云歌，他把她藏在心里，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把她掏出来，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可是天意岂能遂人愿？

纵使先前命运之线朦胧中已有了几分征兆，可等他亲眼将那头凶恶猛兽瞧了个彻底后，那颗干净纯白的赤子之心，还是难以预料地蒙上了灰尘。

"阿客，你知道吗？最近外面呀，好像更乱了。"

云歌如往常一样，来到江客心所住之处，替他上药。

当日情形虽凶险万分，但江客心在乳娘以及一众还算忠心的侍从保护下，伤口并不算深，经过这月余的调养，已然大好。

只是因为这样，他心中对乳娘的牵挂日益加重，不知道她的伤势是否与己一样，可否好些？

"云姊姊，我有件事想托你去办……"他挣扎半晌，说了一段，嘴唇哆嗦一阵，还是停了。

云歌将他所有动作尽收眼底，莞尔一笑，腾出一只手来，抚上了他的手背。

脑袋一歪，逗他，"男子汉想娘亲了？呦呦呦，是不是还要哭鼻子啊？"

她伸手刮一下江客心的鼻头，笑意微敛，眼睛里的温柔却分毫未减。

"我正要说此事，李婆婆伤势大体痊可了。本来哥哥打算这几日就把你送出府去，让你们母子团聚。但谁知，最近贼婆娘对云府的监禁突然严了起来。"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小扇般的长睫落下，遮住了那双如春水微漾的瞳眸。

江客心见她情绪陡沉，心中一寒，指尖深陷掌心，在细腻的皮肉上，刺出了一排月牙状的白印。

他语声颤抖，"怎……怎么？"

云歌用力闭了下眼睛，将不该出现的情绪憋了回去，眉头展开，轻轻吐出一口气。

"镇国玺丢了。"

她侧首看向江客心，"从京都兵变时就丢了。没了此玺，这王位坐得名不正言不顺的，贼婆娘一脉的如意算盘便落了空。听说，他们掘地三尺找了一月有余，却连半个影子都没觅到。本来是件好事，但我怕……"

看向江客心的那双妙目，竟忽地涌上了珠泪。

莹莹欲滴。

"这几日查得好严，我怕……"

说着，转头靠在了江客心肩膀，大颗大颗的泪水，浸湿了他的长袍。

对不起，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