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妙低头的看似漫长的几秒，邓小琪的心境也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在舒元嘲讽的眼神下。时间的推移，邓小琪从最开始的怡然自得到后来的忐忑不安，忐忑间又有点变态的快感，她以为今天她是胜方。
林妙妙低头的那几秒钟，连空气都是安静的，她很想再和以前一样当做不知道当做没发生过就这么揭过去，可她知道这一次她做不到了。林妙妙再抬起头眼里一片清明，邓小琪有一瞬间的错愕，她认识的林妙妙可不是一个会这么快收拾好情绪的人，也不是那种能装淡定的人。
“邓小琪，我们谈谈吧。”林妙妙直视邓小琪的眼，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收紧，眼里有太多的情绪。舒元看了眼林妙妙，微微点点头便挪到远一点的空桌上，还抬手招呼服务员交代了几句。
“你，”邓小琪顿了顿：“想谈什么？”
“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林妙妙叹了口气把视线从邓小琪脸上挪开，终究时间改变了她们，她们不再是原来的她们了。也许并不是时间改变了她们，而是时间把那些隐藏在光明背面的小阴暗都挑开了。
“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我和三一的关系，我们都在北京约着逛逛也很正常，你和昊子不也常单独约。”邓小琪脸上的笑容轻蔑间又带了点得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候为什么又攀上了钱三一，为什么已经被钱三一拒绝还不死心，为什么知道钱三一和林妙妙两情相悦还不放弃。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给她安全感的学校也不能再满足她内心的需求，邓小琪曾经在人群中的出众在这都变成了平庸。邓小琪迫切的需要认同和心灵的支撑，她需要找到一个她能胜过同学的点，好让自卑不再肆意纵横她荒芜的心。漫漫的北京城，她能抓到的，能想到的就是钱三一，可那天她也被打击得更严重。钱三一的心里依然挂念着林妙妙，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而她以为的来自外表的优势也被钱三一一伙人中同行的几个女孩比下去。
“是事实吗？不全是吧，或者大部分不是。”关于月光石和他们，是她和钱三一的秘密，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牵绊来得更早。大概因为钱三一喜欢她，所以连老天都偏向她，本来不屑解释的钱三一在江天昊的助攻下把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
“你什么意思？”邓小琪意识到出口的话有点冲又找补充：“哎呦，反正礼物也是给你的，你也戴手上了，我们两个一起为你选的不是更有意义吗？”
“你知道为什么钱三一选这个吗？”
“我怎么知道，大概好看吧。”邓小琪脱口而出就后悔了，林妙妙的话很轻很轻，邓小琪的防备就被卸下了。
“你大概想不到吧，钱三一那天当着我和昊子的面，把你们那天”偶遇“的情形交代得事无巨细。”林妙妙话里有些许笑意，听在邓小琪耳里觉得异常刺耳。
邓小琪咬准了钱三一不会说，也咬准了林妙妙不会找钱三一求证，所以似是而非的话她说得很顺，她当然也知道她轻松的一句话会给林妙妙添堵，会给林妙妙和钱三一未成的爱情打上寒霜。结果邓小琪在把嫉妒化成言语出口伤人前想过无数种结果，却没有想到，在林妙妙面前的钱三一并不是那个她以为和她认识的钱三一，尴尬之余邓小琪扭过头看窗外不说话。
“月光石的意义你知道吧？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和怎么知道的吗？去年五月，精英中学附近那家精品店，钱三一告诉我的。”林妙妙却回忆起那天的他们，记忆深处那天的钱三一带着光芒。她和邓小琪都被钱三一的光芒吸引，她们的友谊也被钱三一的光芒所伤：“所以小琪，我们今天能敞开聊聊吗？”
邓小琪没有想到林妙妙和钱三一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脸疼的她越来越愤怒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邓小琪没想到林妙妙能如此平静地揭开事实，没有耀武扬威没有愤怒拍桌，可林妙妙越平静她的火就越大，因为林妙妙的平静都来自于钱三一给的自信。邓小琪突然也不想粉饰太平了，讽刺地笑：“敞开聊？敞开聊的结果是什么你知道？”讽刺之余邓小琪又有点自嘲，如果什么都能摆在明面上来说，那她和林妙妙的友情早八百年就结束了。聊是吧，可以啊，聊：“聊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却喜欢着我喜欢的人？！”
最好的朋友吗？算不上的，有钱三一在，有江天昊在，林妙妙不会把邓小琪排在首位，尤其她们的友谊裂了一次又一次。如果此时有镜子，邓小琪会看到她自己尖酸刻薄的嘴脸，林妙妙透过邓小琪的脸却想了很多。那一次在咖啡厅，钱三一叫走邓小琪时，她是不是也这般丑陋；邓小琪在小群里欢呼她可以上中戏，在小群里分享她的录取通知书时，她的心语是不是很酸；钱三一和邓小琪并肩北上时，她酸涩的心也曾有过嫉妒。
“我知道，可再这样下去有意思吗？还有，我们之间的友谊一定要带上钱三一吗？”
“不然呢？他一开始就存在，我先喜欢上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让一切回到原点，林妙妙在想她和邓小琪友情的起点，也想到了一直存在却被她忽略的“真相”：“我们俩最初成为朋友仅仅因为距离，我们两个能成为好朋友好闺蜜大概是因为你的需求与我能给予的输出相符。你强势主导着我们之间的友谊，一旦超出了你的需求和允可范围，你便开始防御。”林妙妙说得委婉，不牵扯具体事例，作为当事人邓小琪能听懂的。林妙妙在心里叹气：邓小琪，我们已经不再适合当密友。
“需求，你能给我什么？”无外乎只是衬托我的美。林妙妙的话经得起推敲，也恰恰正中邓小琪的心，也许林妙妙说得对。“林妙妙，别把你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小琪，最开始我是的，我确实一心一意在跟你做朋友，不介意当绿叶，把你捧成女神。”
邓小琪承认，承认最开始林妙妙和她之间的友情是纯粹的，“说的好像我不是一样，林妙妙。”
“小琪，如果真如你说的，那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林妙妙也不知道邓小琪是否一开始如她一样，那时候的她不管在友情还是爱情，都是一心澄澈。“我不相信仅仅只是因为那次元旦晚会，质变由量变引起。”
“林妙妙，如果你当年也这么通透，你和钱三一早在一起了。不像现在，即使带着他送的月光石，你们还什么都不是。”邓小琪言语里有讽刺，可何尝又不是在点透林妙妙，可惜这些话如果说得早也许更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林妙妙其实很想知道，邓小琪是什么时候知道钱三一的情感取向，林妙妙知道得太晚，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追溯。
“我说了你会感谢我吗？林妙妙，你和钱三一没在一起，怪不到我。”邓小琪直视林妙妙，这是她们今天第一次对视，她们看到彼此眼里的彼此都觉得陌生。
“是，我们没在一起确实是我们两个自己的问题。”林妙妙承认，她和钱三一没有在一起和别人无关，可：“可是，我们是那么好的闺蜜，你为什么不点我？”
“我们是那么好的闺蜜，那我明着告诉你我喜欢钱三一的时候，你做什么了？摩天轮上抱在一起？”
讲到摩天轮，林妙妙有点无奈：“你不是知道的吗？那天的真实缘由。既然开诚布公的谈，我跟你交换秘密：我是直播那段时间才发现钱三一喜欢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邓小琪有点愣，没想到林妙妙会一记直球，可想想这确实是林妙妙的风格，突然又很想笑。她当初喜欢林妙妙和林妙妙做好闺蜜的时候，不恰恰就是喜欢林妙妙这样的个性，只是那时候的林妙妙这样的性格是双刃剑。邓小琪叹口气，反正也得不到，讲就讲吧：“高一我问他题他不说，拉上你他就肯讲了。我其实那一刻就察觉，我以为我能阻止，可经历了我母亲的事情，我才看明白一切。”邓小琪那时候心里不是不嫉妒不愤怒的，钱三一对她所有的不一样的前提都是因为林妙妙，她后来那段时间看开了也仅仅只是因为她知道，要想在精英中学过得好，要想要拿到更好的高考成绩，林妙妙才是关键。抓住林妙妙，钱三一对林妙妙的偏爱也能惠及到她，甚至她和林妙妙关系缓和，江天昊对她的照顾也比以前更细致。
林妙妙一直不明白钱三一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被邓小琪一说，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那时候心大漏风的她还没开窍。“可后来，你和昊子挺好的，为什么最后又绕回钱三一身上？”林妙妙有点替江天昊抱不平，“昊子是那么暖的一个人。”
“林妙妙，凭什么！你直播的时候攀着江天昊一起，钱三一为了气你才同意帮我补习；后来你回头了和钱三一又天天腻一块，就不允许江天昊分我点关注吗？”邓小琪承认，承认江天昊的好，可江天昊给不起她想要的。“林妙妙，那段时间不仅你错了，我们四个人错位了。是你和钱三一自己给我机会和希望的，结果呢？我凭什么要给你们当绿叶和替补。”
林妙妙双手捂脸叹气：那段时间真的是错了；江天昊错在纵容她，钱三一错在利用了邓小琪；而邓小琪明明知道一切却将错就错精致利己。“我们都错了，走到今天谁也不无辜。”
“林妙妙，如果当初不是真的知道你不开窍，我们可能友情早结束了。”邓小琪不是没有想过趁林妙妙沉迷直播那段时间彻底争取到钱三一，可那时候时间太宝贵不足以她撼动钱三一的心，那时候她也还在乎和林妙妙的友谊不想做得太过。可但凡林妙妙有点小心思或者开窍更早，她们的友情也走不到今天，而钱三一和她就更没可能了。
“小琪，我现在还能想起当初我们四人一起去毕业旅行，你拉着昊子，我拉着钱三一，我们四个磕磕碰碰走过玻璃栈道，穿过高空吊桥，那时候的我们。。。。”
林妙妙的话没说完就被邓小琪打断：“我承认，你醒悟后直到我和钱三一离开江州前的那段时间，我是真心实意在和你做朋友，没有嫉妒没有其他心思，包括对钱三一的念想我也放下了。”那段时间，邓小琪的心是最轻松的，因为被友情包围而且未来充满希望。
“所以，你现在放下了吗？”
“林妙妙，问这句有意思吗？我不放心你会让吗？”
“你说的，我没资格，可就是没资格我也不会让。”林妙妙只是单纯想确认这件事，结果怎样都改变不了现实，她知道的，她和钱三一之间的问题只是他们自己。
“想求心安？”邓小琪突然发现，原来林妙妙也变了，通透之余有点凌厉。“我成全你林妙妙，我不喜欢钱三一，我确定。”可追求一个人并不全是因为喜欢，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谁还会只是因为喜欢而坚持。“你以为，只要喜欢就够了吗？”
林妙妙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知道不够，如果喜欢就能在一起那她和钱三一现在算什么？邓小琪也觉得没意思，话讲完了是否就该散场了，她想既然当初是林妙妙先伸出的援手，那句号或者是分号也留给林妙妙吧。难得的，这一刻两个人心灵相通，林妙妙也想亲手给她们的不纯粹友情按个暂停或者终止，因为过去回不去。
“小琪，谢谢你曾经的照顾，但我想我们现在做不了朋友。”追溯出来的问题并不一定会被解决，她和邓小琪的友情有太多的裂痕还掺杂着钱三一和江天昊，回不到最初了。“你无法平和地面对我，我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对不起。。。”
“你不用对不起，”大概是林妙妙的坦然，也许是发泄后的肆然，邓小琪终于放下满身的刺，“我们确实做不了朋友，我也确实嫉妒，嫉妒越来越优秀的你，嫉妒钱三一对你的偏爱。对不起妙妙，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做不了朋友，保重。”
人生是一趟永远向前的列车，一路上总有人上车有人下车，也许谁也不能陪你一辈子。林妙妙趴在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她以为只有大吵大闹互相咆哮才最具破坏力。终于明白，温柔的力量同样伤人，那种伤是直入人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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