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她不知道

林妙妙不知道，钱三一和她碰头时，用尽力气克制着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林妙妙不知道，她眼里闪着的迷茫和无助，让钱三一觉得心疼和怜爱。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对喜欢的表达不一样，女孩总是细心地藏着和男孩有关的一切，而男孩则总会忍不住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林妙妙不知道，她喂钱三一吃三明治时，指尖扫过他嘴唇引得他一阵阵的心悸。清晨的阳光，林妙妙脸上的笑颜，钱三一觉得那是他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三明治，不仅填了他的胃还暖了他的心。

林妙妙不知道，她的食指怼到钱三一面前时，钱三一总想张口咬住。白嫩嫩的手指肉呼呼的，和那微扬的肉呼呼的小脸一样诱人。

林妙妙不知道，钱三一第一次骑车带她时，内心的忐忑和甜蜜。林妙妙虽然眼里写着“就你这豆腐渣身体还骑车带我”，可还是扭捏了一下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轻轻掂起脚提着一口气坐上后座。无处安放的手缓缓伸出，就在钱三一以为她的手要搭在他的腰侧时，林妙妙蛮横地扯过他腰侧的衣服，钱三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下坡时林妙妙的手终于贴在他的腰侧，抚平了刚刚被抓皱的衣服，也抚平了钱三一忐忑的心。过耳的风伴着林妙妙“咯咯”的笑声，钱三一有一瞬间的恍然，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该多好。林妙妙不知道，下坡时，钱三一想象着林妙妙能揽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两只脚晃呀晃，就像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青春偶像剧一样。

林妙妙不知道，她估分的成绩让钱三一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虚伪，明明他想骂人想捶桌子想怪她，可是她眼角的光浇灭了他所有的情绪以及未出口的责怪。他如何能舍得，连她最叛经离道的时候都舍不得对她摆脸色的他，如何舍得责怪她。钱三一何尝不怪自己，如果当初早一点，再早一点拦住林妙妙，不让她堕落，是否又是不一样的结局。

林妙妙不知道，钱三一在看到林妙妙在他的指导下进步飞快的成绩时，心里有懊悔也有疑问。如果时光能倒退，如果他在那天看电影的时候就跟她表白，她是否会为了他努力往前冲。哪怕冲不到清北，能在同一座城市也是好的，不需要飞机高铁，想她时能立刻看到。

林妙妙不知道，钱三一在醉意朦胧中听到她说直播好时，指尖一点点用力直到掌心的疼压过内心的苦，才止住了所有想脱口而出的指责。

林妙妙不知道，钱三一说找不到交点时，多么期待林妙妙的反驳。林妙妙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钱三一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伤口上撒盐。一眼看得到的结局被林妙妙亲自盖章定论，钱三一垂下眼掩住那外泄的难过，手拽紧衣角才隐忍住泪意。

林妙妙不知道，钱三一知道她成绩时满心的无力感让他疲惫，没有奇迹和意外惊喜。钱三一一直是唯物主义，他从小就知道天赋和努力是分不开的，成绩没有捷径。可是，他唯一的唯心，就是希望林妙妙高考能超常发挥，即使他知道所有的超常发挥都来自平常的积累，量变才能引起质变。

林妙妙不知道，当她提交志愿时，钱三一在她身后恨不得砸了电脑。心里的冲动连钱三一自己都吓一跳，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他，冲动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钱三一什么都不能做，手一点点收紧，高考状元的喜悦被即将和林妙妙分开的悲伤淹没。高考状元给他带来不了多少喜悦，那是他的囊中之物，是对他这些年来忠诚于学习的回报。林妙妙不知道，钱三一期待的喜悦，是林妙妙能获得一个足够和他一起北上的好成绩。

林妙妙不知道，当她找钱三一要复习资料时，哪怕是挂着堂妹的名义，钱三一心里都涌出喜悦。那是希望，钱三一想着，是不是正如他曾经在林妙妙沉迷直播时不经意脱口而出的那句“她只能去复读”要成真。一闪而过的念头折磨了钱三一好多天，他一直想做点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做。

林妙妙不知道，她离开乡村花园的时候，那个她不断回头找寻的少年，正躲在窗后隔着飘纱注视着她。那个离开的背影很朦胧，钱三一想这是不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们回到高一的课堂上，林妙妙往后一靠，她的发香就会钻进他的心里，扰得他心痒痒。那时候，钱三一把他的桌子往后撤，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把桌子往后撤。

钱三一搬离乡村花园的时候没有回头，心里满满苦涩，拍拍江天昊的肩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江天昊有点不舍，连钱三一都要搬走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充满回忆的乡村花园。江天昊也心大，没来得及伤感，又想到林妙妙好歹也在江大，“***”不至于四散。

“妙妙都不回我微信，不会也没理你吧？”钱三一坐在车上，身后是越来越远的乡村花园，脑海里是江天昊的这句问话，钱三一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是他不想要的。

市中心的大房子，钱三一既熟悉又陌生，这个房子从最初的三个人到现在只剩他一个人常住。裴音多数时间在蒋昱文那，钱钰錕早就搬出去了，只有放暑假的钱三一一个人面对这冰冷的房子。钱三一甚至不敢有大动作，因为挪一个餐椅都会有回声，连回声都在嘲笑他的孤单。习惯了寂静世界的钱三一，突然害怕这令人窒息的安静，突然想念平常人家的烟火气息。钱三一自嘲，认识林妙妙的这三年真的是他人生中最热闹而鲜活的日子，多年以后钱三一才知道，那三年还是最甜的青春。

林妙妙不知道，从来直面问题不会拖延的钱三一，在他对她的感情里，患着最严重的拖延症。钱三一依然给林妙妙发微信，只是没有了学习这个最好的幌子，浅浅的问候中显得苍白。钱三一有想过搬回爷爷奶奶家，可是在看到安丽丽的那刹那，他绝了这个念头。有时候，端坐在书桌前，钱三一会想跺跺脚，想象着林妙妙被他吵到气呼呼冲上来找他算账。如果林妙妙真的跑上来，他会和以前一样，一边毒舌地刺激她，一边搬出她最爱的零食。

也许是这年的夏天特别炎热，晨起时只有阳光和他的房子，让他一整天都觉得阴郁。钱三一偶尔也会多愁善感，捧着杯子看着窗外的喧嚣，心中有很多很多解不开的疑问：为什么那个古怪精灵的女孩离他越来越远了呢？为什么真的找不到交点呢？

江州首富群

邓小琪：你们都干嘛呢？录取通知书收到没？

江天昊：收到了，小琪你呢？

邓小琪：@钱三一@林妙妙

。。。。。。

钱三一看着群里的消息，林妙妙一直没有回复，他也不想回复。没有了林妙妙的群，很快就冷清，活跃气氛的一直是林妙妙。林妙妙看到了群消息，小琪在晒她的录取通知书，在憧憬未来。如果是以前，林妙妙和江天昊会捧着她，接梗让话题继续，可是现在的林妙妙不想也没心情。林妙妙算是明白了，明白为什么那年元旦她的小鸡舞超过邓小琪拿了第一后，邓小琪为什么冷落她。林妙妙心里慢慢酸涩：难道她已经从绿叶变成尘埃了吗？

钱三一私信林妙妙，可是不知道说什么，一直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林妙妙恰好打开着钱三一的聊天页面，看着一直在输入状态却没有发出任何信息的页面，满心的酸涩涌成泪意。是不是，连钱三一都嫌弃她；是不是，钱三一和她已经再也没有共同语言。她的是不是钱三一不知道，没有人为她解答。

一番自怜自爱后，林妙妙耐心告罄，也不想管钱三一到底在输入什么，反正如果他真想发出来，总会收到的。可收到又怎么样呢，他们不是已经找不到交点了嘛。他们都不曾想过，如果是以前的林妙妙，看到钱三一一直处于“输入中”会直接一个电话过去，各种调侃再敲诈点零食；钱三一也不曾想过，经历高考挫折的林妙妙，是否已经不再大大咧咧；那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是否也藏着一颗与他一样为了感情多愁善感的心。

林妙妙整理之前保留下来的书本和资料，看到夹在书里的漫画稿，想撕掉最后没忍心。林妙妙看着这些，不禁想起了过去的这一年多。高三以前的她，文科学得不错，还会画画，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尽管给邓小琪当绿叶尽管王胜男老损她，她内心还是安稳强大的。那时候的她，学习没有很努力，每天没心没肺的也很开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内心的安全感开始崩塌的呢？

也许是从成绩下跌和父母有二胎开始，心里那块缺被直播填满后，确切的说，是被直播间粉丝们的关注填满了。在林妙妙做直播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动摇过，尤其是在发现钱三一喜欢她之后。可是，内心的不确定性，在见到几次钱三一和邓小琪单独在图书馆学习后，林妙妙除了自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候的林妙妙心想，连她爸妈都能放弃她，钱三一非亲非故的，能为她做到这样算不错了。真正逼得林妙妙在直播上一条路走到黑的是那天：邓小琪说她是“短平快”地赚钱方式，钱三一当着她和江天昊的面叫走了邓小琪。林妙妙那时候对江天昊说的话并不动听，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用张牙舞爪般的虚张声势来掩盖心里的失落。林妙妙不忍心去回忆那时候的她，她总不自觉地想：那时候的她是不是很丑陋。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连钱三一都不喜欢她了？林妙妙那时候还对着离去的两个人的背影自嘲：也对，邓小琪那么漂亮现在又这么努力，钱三一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她。

林妙妙又想起，上一次填完志愿，邓小琪是这么安慰她的：“在江大也很好啊，你可以照顾家里，又可以继续直播赚钱。”这些话其实跟刀子一样扎在林妙妙的心上，林妙妙没反驳也没应承，那时候她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邓小琪又怎么会知道呢？！

林妙妙想着想着，鼻子有点酸，她只能强行把自己从回忆中拉出来。再看看微信的页面，钱三一已经没有在输入了，而她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他的信息。林妙妙的手指抚过钱三一的头像，是否他们的以后都像现在这样，相对无言到陌路天涯。

两个人都在心里预演着离别，沉默地想象着分离的未来，难过着对方的不作为。一遍遍书写着对方不知道的关于彼此的小秘密，可这一切都不足以对抗时光，离别倒计时的钟声已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