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恨岁晚归期阻

身侧的小案上放着一盏茶，和一本杂记，元夕听着内室顾雨柔时时断断续续的嗔痛，眉头一直都没放松。

时而心不在焉的把弄茶盖，时而捻着书角反复摩挲，心总是平静不下来。

这样耗了一个多时辰，只宫令女官拱着手出来禀报了一次里面的情形，说是已经开了三指。

有婢子上前要给元夕将已经凉透的茶盏换下，元夕挥手让她退下。

将摊开的书合起，踱步到门槛前，寒风凛冽地钻入袖中，刮的人生疼。

屯积的云块遮住了星月的光辉，阴沉着的夜晚天空晦暗一片，那雪仍密密的下着， 无半分削减的势头，整积了一天的雪紧裹着枝枝树杈快要将它们压断。

元夕被这厉风吹的有些站不稳，左手扶着门柩，出神的想着什么。

她想着不知即将诞下的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还是女孩，云宫里已经很久没有皇子出生了。

如果，如果这一胎是个女孩儿，会不会像她小时候那样呢？

然后等她再大一大，等她刚能听懂大人的讲话，就能咿咿呀呀的学着说话。

元夕还记得她小的时候，因为爱玩小车就不肯去睡觉，因为衣服上少绣了朵金花，就整个晚上哭闹着不肯罢休。

想到这儿，她就能短暂的放松些精神，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刚要回到屋子里去，廊下的小奴便疾步上前叫住了她说外面有侍卫要传话。

元夕点了点头，那侍卫叩了头便回道：“公主派出去传话的穗儿在马关津渡口见到皇上了，可是因为雪势太大，夜晚道路又难行，御驾被阻，今晚恐怕是无法回宫了，皇上说宫中的一切事宜便交托给公主全权处理。”

元夕扶着门柩的手滑了下来，无形中便将左手掌覆在了右手之上，然后对那侍卫道：“好，本宫知道了，退下吧。”

转过身，被急着从殿内跑来的式微撞了个满怀，来不及呼痛，只听得式微急促的对着她说：“公主，皇后娘娘不太好了。”

元夕紧随着她进了凤帷内室，入目先看得，与刚生产时不太相同，顾雨柔的状态已由先前的嗔痛转成了急促的绞痛，连发梢都被汗水打湿。

元夕质问那几个跪侍的婆子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先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就疼的这样？”

那几个婆子先是诺诺的不敢回话，相互交了几个眼神，面色十分狡躲，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元夕见状，立马撂下脸来，疾言厉声的呵到：“回我的话！”

那三人果然被震慑了，战战兢兢的叩头请罪，其中一个较年长的出了头回元夕的话道：：“回公主的话，可能因为先前的跌撞，孩子有些横过来了，胎位不正啊！按从前的情况，此刻若是有太医在，施以针灸定穴说不定便能将胎位重新正过来，现下奴才们实在没有办法啊！”

元夕听着稳婆的话，眼前闪了下黑，有些晕眩，随即又听到顾雨柔微弱的唤她。

许是刚才她也听到了那婆子的话，一下子情绪就激动起来，抽噎的不成样子。

死死的抓住元夕道：“元夕，你帮帮我，帮我保住这个孩子，你不知道他等这个孩子已经太久了。”

元夕看着她那样小心却又坚定的表情，心里微微发痛，却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顾雨柔又抓过她的衣角，望进元夕的眼底一字一句的道：“若是我不好了，你帮我告诉他，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常来往。”

元夕轻轻拂下顾雨柔的紧攥的手，让自己的脸尽量的贴近，让她感受着自己的温度，还给她安定的眼神，复道：“记得年少时，相见画屏中。如今只有关山今夜月，千里外，素光同。”

徐徐的语句中，元夕读过少年时，云峥写给顾雨柔的一支定情之词。

犹记得是当时云帝派云峥去江南考察水利修筑工事，两人因此分隔数月未见，云峥写给顾雨柔的书信中所作的词，当时顾雨柔还将这词放在元夕跟前显摆了好几日。

两人听到这阙词都红了双眸，想到往昔，又想到今日。

元夕捕捉到顾雨柔眼神里的眷恋，忙对她道：“千里之外他还在等你呢，孩子不能没有母亲，你和孩子都不能有事知道吗。”

说完，顾雨柔看着元夕才点了点头。

安顿了顾雨柔，元夕轻拭眼角的温柔，转换了神情，向那几个婆子走去。

那些婆子们仍跪在地上，元夕一扫裙摆俯身蹲了下去，用极低沉冷淡的声音附在她们身侧说道：“皇后娘娘和孩子，只能平安。今晚之后，大家要么荣华富贵，相安无事，要么，本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黄泉之上，你们就都为皇子陪葬。”

在场的一众宫婢听到元夕的话都噤了声，不由得心头一颤，连这么久来一直跟着她的式微听了这话都抖了一抖。

没想到一直以来温婉和静的元夕顷刻间变得冰冷淡漠，凌厉的神色于她心意竟猜不到半分。

被元夕所震慑，那些老婆子们将头压的更低，小心翼翼的只怕再行差踏错。

不过，三人中倒是有一人听了元夕的话表现的与另外两人不同，她反而微起了起身，沉稳的向元夕回话道：“老妇人幼时曾与外祖学医，略通针灸之术，对娘娘此况也有几分把握，不知公主可准许老妇人一试？”

见元夕面有犹豫，复颔首请奏道：“公主可要快些决断，此刻施针或可保大人孩子，若再晚些怕就迟了啊。”

元夕推开旁人，靠近那妇人，抓着她的两肩，紧盯着她的脸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不到七成。”

那妇人也抬起头对上元夕的双眼，毫无退却之意，虽显憨呆却十分赤诚。

“好，本宫愿用性命陪你赌这一次。”

元夕将她扶起，将一旁宫令女官备着的针袋交给她。

一旁的式微打量着那个看起来粗粗笨笨的婆子，不由得心上担忧起来，意欲上前劝谏元夕再思量一下。

元夕一个挥手便示意着自己已有决断，无须多言。

整个内殿一片寂静，大家都捏着一把汗，目光一齐注视着元夕笃定的这个妇人的一举一动。

那婆子倒也没有很慌乱，有条不紊的选出一根合适的放在烛焰中捻过，然后又仔细的去寻施针的穴位。

似乎是决定了下针的部位，却停顿了下来，她抬眼扫视了一眼顾雨柔的状态，挑准她神色微松的瞬间飞快的将针弹了进去。

针刺的很深，然后又轻微的调针。

顾雨柔似乎是感受到了腹下的变化，眉头微微皱起。

元夕轻坐在她身边安抚着她的情绪，然后示意那婆子继续行针。

妇人点了点头，接着下了几针，也无甚反应。

直到最后的一针粗针推进去，顾雨柔突然大力的掐住了元夕的胳膊，不能控制的抽搐，眼睛也瞪圆了。

作者有话说好像快高考了，不知道有没有今年要考试的小朋友呢？不知道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