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满汀洲人未归

　　“大军回朝了，真的吗？这么快就结束了吗？”元夕略惊异的问式微。

　　式微放下手中的枣花茶回道：“是呢，谁说不是呢！可奴才确实听小禄子说大军马上就要到云都城了，约摸明后天就回来了。”　

　　云夕顿时有了精神，高兴地对式微说：“那我明日到城下去接母后，还有夜离。”

　　式微也跟着点了点头。

　　“哎呀，式微你快些，听说他们的仪仗已经入京了。”元夕快步走向前，边走边向后面已经喘得不行的式微招手。

　　式微无奈的咬牙跟上。

　　到了城门口，元夕稍稍歇了脚，而后就站在最前方向远处眺望，算下来离在城门送别他们已经整三个月又三日了。

　　“主子，您也太着急了。”后脚才跟上的式微双手抚了膝头，抬头向元夕微怨了一句。

　　元夕笑着弯身拍了拍她的肩，刚直起腰来，一张纸钱一下子拍在脸上，挡住了视线。

　　式微连忙帮元夕拂了下来。

　　元夕微惊，道了句：“哪儿来的纸钱，如此不吉利。”

　　风突然紧了下来，天阴阴的，漫天的白，那样明目张胆地刺眼的吹来，迷了人的眼。

　　慢慢的有人群晃了上来，越来越多。铁蹄作响，没有号角可踏的声势浩大。

　　是他们，他们回来了。

　　元夕挤上前去，一眼看到了正中间队伍护送着的一口棺椁，那里面的人是谁？母后呢？母后在哪儿？

　　一瞬间脑海里有无数的疑问袭来，无数的念头闪过，让人慌张。元夕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人有些站不住，颤着声问道：“式微，你看到母后了吗？我，我没看到她啊，我是不是眼花了。夜离呢？夜离不应该在她身侧吗？怎么都不见了？”

　　式微已经呆住了，也极力的想冲上前看清些。

　　队伍越来越近，整个的白，所有人都一身素白，低着头。

　　元夕终是冲了过去，骑马在前面带队的是齐载将军，是这次出征的粮草押运总指挥。元夕听母后提过此人，很是刚正诚勉。

　　看到突然冲出来的元夕，齐载的马儿一惊，好在他反应灵敏，一手握住了缰绳，相安无事。

　　定了眼看到了来者是元夕便连忙下马道了安。

　　元夕扯了他的胳膊问：“是谁？”

　　齐载楞了一下，没反应得及回答。

　　元夕红着眼有重声问了一遍：“我问你那里面的是谁？”

　　齐载马上跪下低头回道：“太后为国征战，坠城而亡，公主节哀。”

　　元夕晃了身影，倒退了大半步，差点倒下。亏得有式微在身后扶了一把。

　　元夕踉踉跄跄地拉起齐载又问了一遍：“你说，是谁？”

　　齐载拱手又答了一遍：“臣惶恐，太后确于两军之前坠城而亡，还望公主保重凤体，切莫太过悲悸。”

　　元夕魔怔的嘀咕道：“不可能的，不会的，母后不会如此狠心的抛下我的，她知道的，没了父皇，再失了她，我就成了孤儿了呀。”

　　再忍着也终究没忍住，眼泪就跟珠子似的断了线。

　　元夕失了性，冲到棺车上，要开棺再看一看。

　　齐载见状，忙起身跪到元夕面前劝道：“公主，万万不可，从寒江关一路护送太后仙体已近月余，怕是早已腐坏，还需得尽快下葬让太后早日转安才是。公主三思，此刻还是不见为好，免得您触景伤情。”

　　式微也在一旁满眼泪花的揽住元夕。

　　明明几日前还是有血有肉，能说会笑的人如今却安静的躺在里面，快要腐烂。元夕一时接受不了，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四方的房间，古香的床了。

　　有个急切的声音唤回了元夕的思绪：“公主醒了，头还晕不晕？要不要奴才传太医来瞧瞧？”

　　元夕没了转头的力气，一时疲软，用细微的声音说了句：“不必了，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元夕失神的盯着床幔绣着的雕花儿，眼前浮现的都是母妃的身影，一幕幕，恍如昨日，还记得离开前母妃说：“她想回家了。”

　　好像每一个字都还带着她的期许与温度，那是对年少爱情热烈的滚烫，那样急迫，那样强烈，那样无助。

　　可母亲，你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其实，知道你也许回不来了，但至少以为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回了自己想回的地方。却不曾想，你至死也未能斩断这牵绊，你会永远陪着父皇，留在这寂寂深宫，看着这巍巍红墙。

　　想到这儿，元夕的心还是刺痛着抽动了一下，然后手捂着胸口闭上了眼。

　　眼角的泪水滚烫，顺着脸颊流下，打湿了耳畔，洇湿了枕芯。

　　这一刻，她成了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了。

　　傍晚时分，式微端着煨了好几个时辰的粥，几道清淡的小菜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放下东西，走近床榻边，伏膝下来，看到还在昏睡的元夕。

　　依稀可见脸上的泪痕和紧蹙的眉头，式微轻轻地抬起手抚了抚元夕蹙着的眉，想要是这样也能抚平她的心事该有多好。

　　然后，式微唤了唤元夕：“公主，醒醒吧，起来吃点东西好吗？”

　　元夕听到声响艰难的睁了眼，看到式微跪在她身边，便问：“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元夕撑了撑身体，道：“扶我过去吧。”

　　再没说话，元夕出人意料的安静地吃着粥，式微站在一旁默默地服侍，相对无言。

　　粥已见底，元夕慢慢放下筷子似经意又似不经意地问道：“夜离，是不是也没回来？”

　　式微看了眼元夕的脸色，回道：“夜将军自寒江关一战后就没了踪影，许是出了什么变故也未可知，公主，，公主别太担心。”

　　元夕起身向床榻走去，没回头只甩下句话给式微：“收拾了吧，明日去给母后出殡，早些。”

　　看着院系的身影，式微觉得单薄的让人心疼，可偏又那样倔强的坚强。

　　走进内室，元夕吹熄了所有的灯，走到窗口处站了一会儿，复又靠着窗枢坐下，月色皎洁如寒，黯淡的天透着乌青色的底，挟着几许凛冽的风，吹得眼眶更加干涩。

　　许多年之后回忆起来她还是记得这个月凉如水的夜，那丝丝凉风吹了整夜也没让那痛消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