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六岁的时候，佐仓木洛洛第一次接触到了“爱丽丝”这个概念。
“也就是说，您女儿的头发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是一种叫做‘爱丽丝’的极其稀有而珍贵的才能。”
——不是怪物。
“我们希望能够让这样的人才受到应有的保护和培养。”
——不是怪物。
“请允许我们对您女儿做爱丽丝相关的检查。”
——不是怪物。
父母依偎在一起，难以控制地流下了“松了一口气”并且“真心为女儿高兴”的泪水。
检查过程中学园的工作人员意外发现佐仓木洛洛还有控制听力的爱丽丝，并且听力爱丽丝的强度高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从佐仓木洛洛从小就受爱丽丝的影响听不见声音来看，这不可能是消耗寿命型或者容量型。
除了前中等部校长公主大人他们还是第一次在非消耗寿命型爱丽丝中见到这样的强度，虽然还是稍逊于公主大人，但也依旧让人惊讶。
强度并非实用性，也和爱丽丝是什么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究竟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将爱丽丝完全压制住。
那爱丽丝用很多结界石才能完全压制，工作人员确认了好几遍才最终在强度那一项上填上让校长都不敢相信的数值。
而“控制头发”的爱丽丝因为头发被剪光了，也就无法精确测试，粗略估计应该强度也很大，但或许没有听力爱丽丝棘手。
学园给了佐仓木洛洛很多爱丽丝抑制器，大多是耳钉，戴在了她的耳朵上。
佐仓木洛洛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声音，便是爱丽丝学园抑制器工作室工作人员的测试。首先用来测试的是自然声，鸟叫声、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小溪哗哗流动的声音……
但当时的佐仓木洛洛并不能分辨出这些声音，只能知道自己有了一种崭新的感官，并且接触到了陌生的感觉——就算是觉醒控制头发的爱丽丝，头发的运动也是自己能够理解的“运动”，就是从空间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而触觉、痛觉、冷温觉，虽然是从“头发”这种难以想象的地方传来，但也都是自己完全熟悉的感觉。
但听觉不同。
她从未听到过声音。
仿佛整个人都随着听小骨震颤，她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甚至无法回答工作人员用生涩的手语问她的：“能听到吗？”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甚至大脑都没法完整接受问句，只能点了点头。
之后就是由大到小的“滴”“咚”声来测试两耳正常情况下的听力，她懵懵懂懂地用自己刚获得的感官去判断自己能否听到声音，走出测试的房间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是朦胧的状态，明明只是普通地向前迈着步子而已，脚步声似乎就比刚才测试的声音更加震耳欲聋，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随着欣喜而战栗。
父母和哥哥一看到她出来便马上围了过来，手口并用地问佐仓木洛洛。
“真的，真的能听见吗？”
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佐仓木洛洛内心还有个声音在犹豫地自问：“这就是听觉吗？这真的是听觉吗？不是我搞错了或者其他什么的？”，但她刚止住的泪水又决堤了，根本没办法组织语言，她只得强压着喉咙处的呜咽点了点头：“嗯。”
父母和哥哥的脸上因惊喜而出现了一瞬间的笑容，之后就难以抑制地流下了眼泪，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泣。
“真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木洛子……”
感动，欣喜，惊讶，这些过于激烈的感情最终只能通过泪水来表达宣泄。
一之濑音符本该在这两天回来，但诊所依然关着门，家里也没人，而且刚好手机也关机，佐仓木洛洛只好在老师家里留了纸条告诉她自己恢复听力以及以后就要去一个全封闭的学园上学不能再当学徒的事情。
她对于恢复听力这件事十分开心，但对以后不能再当一之濑老师的学徒、甚至要等几年后才能再次见到老师的事情感到无比的遗憾。至于爱丽丝，因为学园的人要求保密，所以也就没有多说，只说自己突然间就能听得见了。
佐仓木洛洛写好留言就将纸条连同自己手里的备份钥匙一起关在了一之濑音符的家里。
而和家人的分离也同样让人五味杂陈，虽然每隔三个月还可以见一次，但对于从未离开过家的佐仓木洛洛来说甚至是无法想象以至于完全没有概念的事情。
“你到学校里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家人用手语交代着。
“那是普通学校，你一开始听不懂课的话千万不要气馁，好好找老师请教。”
“当然还有要慢慢学会听懂别人说话。”
“学园给了家里很多钱，那些钱都给你放着，等你毕业了用，你不要太担心毕业后的事情。”
“蓬蓬（家里的猫）可以带过去真是太好了，它也可以和你做个伴……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它吗？”
“不用想我们，在学校自己好好的……你要去好学校了，这是好事……”
“还有那个，叫做爱丽丝是吧，你也要好好跟着那里的老师学。”
“之前我们不知道，还把你的头发剪了……对不起……”
“和同学处好关系，他们可能都不会手语，但你不是还会唇语吗，也会说话……”
“最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临行前的叮嘱总是零碎重复，母亲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女儿的衣领，简直要把三个月的份一次整完。
而佐仓木洛洛怀里抱着自己很喜欢的猫，不断地点头答应。身后的黑衣人关上车子后备箱的门，像是在示意：“行李放好了，可以走了”，但也无意催促。
哥哥和母亲的手都有些颤抖，那是明明还有很多东西想说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了，父亲则默默地站在一边，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眼睛在眉毛的阴影里不断地眨动，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佐仓木洛洛轻轻笑笑，也眨眨眼睛将眼泪憋了回去，她轻轻抚着蓬蓬的毛发。
“那……我先走了。”
再也说不出话，父母和哥哥都只能点点头，甚至似乎不敢看佐仓木洛洛的脸了，仿佛那是什么高效催泪弹一样。
佐仓木洛洛吸了吸鼻子，转身走向停在一边的黑色轿车。
将手放上门把的时候，她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自己的家人。
她一愣，发现母亲和哥哥无声地抹着眼睛，而父亲虽然没有抬手，却也看到似乎有什么透明的液体顺着脸庞滑落。母亲轻轻抬头，发现佐仓木洛洛正回头看，仓促地抹了抹眼睛，抬手朝女儿挥了挥，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佐仓木洛洛抿了抿嘴唇，尝到了一丝咸味，她吸了吸鼻子朝自己的家人跑了回去，在黑衣人和家人惊讶的目光下将猫咪塞到了哥哥的怀里。
“蓬蓬还是留给你们吧，或许你们会比我更寂寞……”
说完，佐仓木洛洛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车子开动，佐仓木洛洛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离自己越来越远，出小区的时候还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诊所……而她只是擦干了泪水，让自己对自己微笑。
来到学园后，一开始同学比想象中要更好相处，特别是班长和樱田觉希，帮了她很多忙。
因为会唇语，上课也并不是那么困难，听不懂的也可以请教同桌的樱田觉希，对方有读心爱丽丝，交流起来要比其他人更容易。
而且樱田觉希的笑容让她感觉很温暖，自从上次她遇到某些困难受到了樱田觉希的帮助和开导后，她越发觉得樱田觉希是个很温柔、聪明、帅气、可靠的男孩子了，很值得和他交朋友……
“等一下，我并没有问你关于心读君的事情。”青木雨世扶了扶眼睛，淡淡地打断。
“啊……？我是在说樱田君的事情吗？我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来着的吗？”佐仓木洛洛歪歪头，回想了一下。
“其实你以为在说自己的事情，结果内容全是心读君了。”青木雨世毫不留情地指出。
“是吗……”
“可是，”青木雨世又打开了笔记本，边写着什么边说：“没想到木洛洛你会对心读君那么的……”
“嗯？”佐仓木洛洛不明所以：“他是个很好的人啊，又有读心这么厉害的爱丽丝。”
一直以来表情和语气都毫无波动的青木雨世此时竟像叹息一般：“读心这爱丽丝厉害过头了。”
“唔？”
“我，不，不只是我，”青木雨世用笔尖敲了敲纸面：“学园里的很多人都觉得心读君不太好相处。”
“咦？”
“嘛……也有可能我没能客观看待，”青木雨世微微垂下眼帘，“因为我和良太就经常被他欺负……虽然当初我们能在一起还全多亏了心读君。”
佐仓木洛洛一时不知道该先从哪个槽点开始比较好，她的嘴角抽了抽，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那樱田君怎么撮合你们的？”
话说刚才就感觉你们关系不一般，原来是早就在一起了啊！
而比起这种事情，青木雨世被这个问题问得脸颊上泛起一层粉红更能对佐仓木洛洛造成冲击。
“心读君……在我和良太说话的时候，突然过来说‘良太你喜欢她吧？她也喜欢你哦，你们直接在一起就好了’，还问我‘好不好，青木？’。”
“哦……还真像他的风格。”佐仓木洛洛无奈地笑笑，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怎么说的？”
青木雨世推了推眼镜，虽然顿了两秒但语气还是不变的淡定：“我说‘好’。”
“……这也挺有你的风格。”佐仓木洛洛扶额，无奈地说。
“不管怎样我暂时对心读君没有什么兴趣。”青木雨世淡淡地说。
佐仓木洛洛看着青木雨世伸了个懒腰摘下眼镜就要站起身去洗漱准备睡觉，她思考了一下还是问道：“大家都不喜欢樱田君吗？我看明明相处得都还不错……”
青木雨世看了室友一眼，重新坐下来，开始简短的说明：“我是不喜欢他，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算不上‘讨厌’，但也不想来往就是了，至于你看到的相处得不错只是表象，或许拥有读心爱丽丝的心读君能更明确地知道究竟是不是‘相处得好’。”
佐仓木洛洛轻轻皱着眉——明明在她看来，樱田觉希是那样友善的一个人。
“不过，”青木雨世最后补充道：“如果你自己判断他是值得交朋友的人，我是不会说什么的。”
这句话让佐仓木洛洛一愣，最终她轻轻一笑，从行李箱中翻出刷牙杯也跟了上去。
“一起洗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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