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万骨枯（一）

将军死的那日，本是个晴天，却无故飘起了大雪。大雪掩忠骨，皇城丧人心。

——题记

白莫你薅草干什么?

白莫将苦渡哀手上的野草拿了过来，一堆乱七八糟的。

苦渡哀随手扯的。

小孩子心性。

后来白莫才知道苦渡哀一旦紧张害怕到一定程度，他就会拔草，或是拔眼前可以动的东西。

这说起来有几分可笑，可让人笑得时候又忍不住悄悄同情他。

皇城有明面上看得见的繁华，也有暗地里的白骨。无数人向往这里，无数人也被埋葬在这里。

苦渡哀想这样一座城，一定是冷冰冰的，一定是冷得刻骨的。

苦渡哀姐姐苦寻影有自己的将军府，他姐姐死于皇族争斗，可将军府却是没有被抄，还是好好留着。府里的有些人是见过苦渡哀的，苦渡哀来之前也与管家通过几封书信。

那管家本劝他不要来，这皇城水太深，自家这公子又是个没心机的，况且这山高水远的就他一个人，他怎么过来，跟送死毫无分别。

因而管家看见苦渡哀的时候甚至掉了几滴眼泪，将他上上下下都仔细看了一遍。

苦渡哀我没事，全靠这两位。

苦渡哀让管家见了见白莫和十一。

管家多谢二位护我家公子。

管家擦了擦眼泪。

管家请。

白莫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白莫是应陛下之邀来的皇城，她自当进宫去见陛下。

十一经过白莫身边进府的时候，白莫对他低语∶

白莫务必小心。

分明是要对苦渡哀格杀勿论，怎么就来了三批就收手了，实在是不寻常。

十一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白莫顾虑的。

白莫进宫的时候不巧得很，陛下病了，看那些人匆匆神色，怕还是病得不轻呢。

白莫就立在宫里长长的街道上，抬头看四四方方的天，她想起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模模糊糊没有半点影子，她只隐约知道自己的记忆里有一段往事，真是奇怪，真是奇怪，这本不该是想起往事的氛围。

小侍从陛下早早安排好了白姑娘的住所，奴才领白姑娘过去。

那是一个眉清目秀年纪尚轻的小侍从，就将要领着白莫向那繁华宫殿走去。

白莫不必了，我自有去处，明日再进宫见陛下。

白莫挥了挥手。

小侍从白姑娘，这……

小侍从是第一次遇见有不从陛下安排的，陛下的安排那就是圣旨，那不从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小侍从白姑娘，还是……

可白莫已经走出去好远了，远到小侍从觉得一个人怎么能走那样快。

皇宫里突然刮起了风，白莫的声音也被风吹散了，隐隐约约让人听得不是很清楚。

白莫陛下不会怪罪的。

白莫是在傍晚敲响将军府大门的。

白莫安排了我的饭没有?

白莫一看见苦渡哀便问他。

苦渡哀安排了安排了。

苦渡哀知道白莫一定会回来，于是什么都为她安排了，不问为何，有时候独论感觉。人就常常这样，凭着感觉做成好多事情，宣告造物主的神奇。

白莫陛下病了，我没有见到他。

白莫一边吃一边与他们叙话。

苦渡哀那岂不是明日还要去一趟？

苦渡哀这问题问的没有脑子，算了，他本来就没有脑子。

白莫是啊。

十一我今日觉这将军府有些不对。

十一已经是死心塌地跟着他们了，无论是白莫和苦渡哀，与他们两个相处都让他觉得舒服，让他觉得有那么些人间烟火气，他血液里的冷意慢慢褪去，真是奇怪，真是奇怪，明明他们之间话少交际也少。

白莫怎么不对了?

白莫又冷了脸色，苦渡哀本该害怕的，可他想着，她这样全是因着担心他，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有什么可怕的呢。

十一将军府还留着本就是最大的不对，府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我看除了那管家，其他的都有问题。

苦渡哀姐姐是被推去闹市砍头的，这本也是杀人的常用法子，既可以震慑别人，又可以展现他皇家至高无上的权力。可问题就在于，留下了将军府，皇帝既然如此绝情，本该抄了将军府，再打压一次那些想要作乱的人，为什么要把将军府留下来？他想要做什么呢？

白莫和十一同时看了苦渡哀一眼，等着苦渡哀来啊。

可这一路上刺杀不断，若不是苦渡哀遇见了白莫，后来他们之中又有了十一，苦渡哀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了。

难不成这将军府是后招？

双重保险，第一种方法失败了，还有第二种。

何必呢？苦渡哀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涉世未深，骤然失去了唯一亲人的少年。

白莫突然觉得这水真是深得要命，偏偏那水想要淹死的人此时此刻正一脸茫然地盯着他们。

如今离开也来不及了，白莫在这里，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运筹帷幄的陛下听见白莫也与他们纠缠在一起之后，生生掰断了椅子扶手。

死士首领陛下，这……

死士首领欲言又止，那白姑娘本是陛下请来的，若是就此折在了里面，实在是不值得。

皇帝你今天可看见她了？

皇帝匀了口气问。

死士首领看见了，是个小姑娘，气质出众得惹眼。

首领还想说，那姑娘表情很淡，就连他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小姑娘，故弄玄虚罢了。

皇帝苦渡哀必须死，那个叛徒十一也留不得了，至于白莫，听天由命吧。

捉鬼师可以再请，可这杀人的机会是不可多得的。他们以为接二连三的刺杀失败，是苦渡哀得了哪位高人相助，却想不到全部根源都在白莫身上，在那个他们眼里普普通通柔柔弱弱的姑娘身上。

皇帝的头疼忽然又厉害起来，那燃着的灯无风却无故抖了几下。

白莫管家，府里的人都是旧人吗？

白莫问。

管家是啊。

长时间潜伏的奸细?白莫心想。

白莫是谁选的?

管家都是将军在时亲自挑的人，错不了。

殊不知，管家这一声错不了刚说完，那几个所谓旧人就已经拿了剑往他们这边围来。

今夜的星星和月亮都格外亮，亮堂到仿佛所有黑暗的角落里都有了光亮。

有些讽刺，他们急不可耐地选择了这样一个晚上，拖得久了恐生变数，那让他们都忌惮的变数，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