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女有泪（三）

白莫和苦渡哀第二日并未有急着去王府，白莫想去那家没了女儿的人家看看。

柳歌华去了已经有这么些时日了，那柳府还是一片白，不知道王府人看见了是不是会想起他们私下做的孽。

白莫我们同你们家小姐是故交，近日才得了这个噩耗，来看看她的父母。

白莫这样说。

那开门的小厮听闻她是小姐故交，忙不迭地请了他们进府。

柳府小厮小姐故去后，夫人本就病着，遭此打击，病就重了，老爷强撑着，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

想这柳家与那王家本是一样的显赫望族，如今却落到这副光景。

白莫你们家小姐……

柳府小厮我们家小姐瞎了眼喜欢上了狼心狗肺的人，落得这个下场，那个负心人却在几月后另娶他人，我们柳府一片悲哀，他们王家一团喜气。

小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是愤恨，原来时间是冲不淡刻骨的悲哀与仇恨的。

今日天气好，柳夫人与柳老爷在院子里散步，看见了白莫二人，看向小厮的目光里带上了些问询。

柳府小厮老爷，夫人，这两位是小姐的好友。

白莫柳夫人，柳老爷好。

苦渡哀柳夫人，柳老爷好。

白莫和苦渡哀分别向他们问好，若柳歌华还活着的话，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里应该有光吧。

柳老爷那阿户，上茶，我们去前厅吧。

柳老爷隐约带了点局促。

柳老爷慢待你们了。

白莫叫住了阿户。

白莫不用了，死者已逝，活人还是应当珍重。

苦渡哀你去柳府就为了说这样一句话?

苦渡哀想，她同那些他听过的捉鬼师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他们只管捉了鬼走，是什么也不会问的，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可白莫，问是非过往，他隐隐觉得白莫已经倾向了柳家，不为什么，就是觉得。

白莫去看一看柳府。

去看一看，那本也该是喜气洋洋的柳府。

他们到王家前厅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王家全家。

白莫只仔细瞧了瞧那个男子，那个说着喜欢那位姑娘又由着父母去对付他心上人的人，喜欢在他眼里，是跟个枯枝一般的吗？风稍微大一点，喜欢就折断了。

白莫其实她并未想取你们性命，你们对她如此，她还能保有一丝清醒，她确实是个仁义的好姑娘。

白莫在踏进府门那一刻才想明白，柳歌华终究是心软，不是想原谅他们王家的错处，而是她自己不想背上杀人的罪孽，可她又不甘心，她闹出这样的动静，还是不甘心呐。

白莫但凡你们有她的一丝良知，便不会有今日之局面。

白莫扔了张符出去，那符在地上圈出个光圈，正好照了个鬼显形。柳歌华当日是穿的正红色上吊，她听说这样死去的鬼怨气会大上许多，她好恨呐，她明明光明磊落，敢爱敢恨，却要遭这样的肮脏手段，毁她清白，坑她柳家，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人，没有片刻站出来护着她过，你的喜欢真是可笑啊。

王家人都不敢看她，只有白莫走向她。

白莫如今是白天，我这符可护你阴气，我听了他们的说辞，也要听听你的。

柳歌华原先散着头发，众人都未有看清，此时此刻她将头发掀开，赫然露出脸上的丑陋疤痕。

柳歌华王家夫妇辱我清白，王家儿媳毁我面容，王家儿子，王远宗，是个一无是处的懦夫。他们王家全家，还要去我柳家嘲讽我爹娘有个伤风败俗的女儿，嘲讽我爹娘百年之后无人送终，他们根本是要我的性命，根本是要倒我们柳家。我发誓要杀了他们，要取他们性命，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他们一般的心狠手辣。

鬼是没有眼泪的，她如今哭也哭不了，却是字字泣血，字字诛心。

王家与柳家同是凉城的百年望族，家底殷厚，王家经商，柳家从教，声望对比下到底是柳家更胜一筹，商人总是坐享千万财富却还是得不到重视，就这样偏了想法，王家说不定还在沾沾自喜，是你柳家的女儿自己送上来的，是你柳家注定要输，无妄黑暗里开出来的花盛放之时，到底蒙蔽人心。

赢了又会怎么样呢？这样不光彩的手段，柳歌华何其无辜，柳家何其无辜，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怎么也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白莫自顾自地寻了把椅子坐下。

白莫王员外，你知道我的规矩么？

那王员外冷汗直落。

王员外什么规矩?

白莫我可不是寻常的捉鬼师，他们只把鬼带走就可以了，不问是非，可我是要问的，现如今是在柳姑娘那里，非在你们这里。若是我最初问你时，你便将一切坦白，那我还觉得你们有几分忏悔之心，这下怎么算呢。

王员外我，我根本不知她所做的。

这是要把王家儿媳划出去了？

王家儿媳本是个柔弱妇人，此时听她公爹如此言语，当即就梨花带了雨。

王家儿媳分明是你说，若是不这样做，我可怎好与郎君长相厮守。

柳歌华我原以为，我同他是真心喜欢，可只要他说上一句不愿意娶我，我不至于不知廉耻非要嫁进他王家，王远宗啊王远宗，你可笑不可笑?

柳歌华的话里听不出来喜怒，她就好像是个旁观人站在那里，她想得明白，想明白还是甘心不了。

世人清楚道理，却很难依循道理，即使我心里明白母亲对我情深义重，可我是仍旧要跟她吵上几句的。

无非如此。

苦渡哀我们是要去哪里？你刚刚往宅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苦渡哀虽是同情柳姑娘，但他这是第一次看见鬼，他本就胆小，自小受了那些鬼故事的荼毒，他还是怕，怕得要死。

柳歌华被白莫收进了自己的簪子里。

白莫我带她去见一见爹娘，然后她便要去她该去的地方。至于刚刚放了什么东西，不过提前个报应。

按着上天那一套，什么种恶因得恶果，他们迟早要完蛋，白莫只不过提前了报应，又不是逆天而行，若是上天要同她算账，也是算无可算。

做了这些恶事的人会怎么样呢？

大概就是一步一步走向深渊，死无蔽所吧。

白莫你已经死了，我可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你自当劝你父母好好珍重。

柳歌华好，谢谢你。

白莫让柳歌华在二老面前显了形之后就与苦渡哀一起出去了，由着外人在，他们也不好叙旧。

白莫与苦渡哀一起坐在柳府外面的石墩上，来来往往的人瞧他们的眼神都像是瞧有病的人的。白莫毫不在意。

白莫又了了一桩事。

苦渡哀你是不是没收钱啊？

苦渡哀惊觉。

亏得他头脑简单，要是让个普通人跟着白莫走这么一趟，估计就觉得人生灰暗，搞不好还会仇世。

白莫收了，我一向是先收钱后办事的人。

苦渡哀你这样谋害主顾的……

白莫横了苦渡哀一眼，苦渡哀着急改口。

苦渡哀你这样做事，不会有不好的名声吗？

白莫有啊。可是我厉害啊，试问整个人间，谁能有我的本事，他们不求我，他们求谁。求那些吊儿郎当的神棍是嫌自己死的太慢了吗?

苦渡哀白姑娘可知谦虚二字?

白莫……不知。

苦渡哀……

果然是不知啊。

柳歌华会被送去寻鹿山，会在那里，去往自己应该去的地方，而白莫要去往下一个城，遇见下一个故事。

至于那王家，报应提前，自当是生不如死。侥幸的世人啊，继续侥幸吧。

柳女有泪篇完，感谢我的灵魂画手的姐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