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鬼界花开海棠红

无际的穹顶是浓墨染成的黑色，遥远幽深，一片血色花海，花树成林，片片飞花摇曳散落，仿若一场血雨，又似残阳般艳烈。

残阳？

魏无羡慢步走来，不由轻轻扯开嘴角，他是有多久没有见过残阳了，这里可没有太阳，更别提残阳。

鬼界，有的只是那一弯如同血染的弦月，像是钩子一般能将人的眼睛勾得生疼。

不对，他已经不是人了。

究竟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三年前，他从不夜天坠落之后，就无意识地来到了这里，自此在这里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之中魏无羡知道了这里是冥道的鬼界，他那时见到的惊为天人的血衣女子，是鬼王的妹妹花姮。

行至一棵最为高大繁盛的海棠树下，魏无羡站定，不出他所料，那位血色拢烟长裙的女子依旧歪坐在石桌旁。

看见他来，花姮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又将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她长年是这样子，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花姮你不去找我兄长，找我做甚。

魏无羡当然是来找你喝酒啊。

魏无羡你看，你这不是已经给我备好了。

魏无羡毫不拘束地坐在花姮对面，端起石桌上斟满的一樽烈酒，仰头一饮而尽，说不出的潇洒和恣意。

花姮这才将目光放到魏无羡身上，一双凤眸半阖，无喜无怒。

花姮那是为兄长斟的酒。

魏无羡你斟了三杯，自然是有我一份了。

花姮……

花姮并无。

魏无羡那你说，这第三杯是为何人而斟？

花姮为兄长所等之人。

魏无羡哦？他在等什么人？

花姮默然不答，沉默了许久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凤眸里没有半点涟漪，像是一口古井，一潭死水。

她淡淡开口道。

花姮你可知有人日日问灵？

看似花姮每日闲坐在花下，不过问任何事情，但其实，她能够听见那些来自人间凡世对亡者的呼唤，而那问灵之语更是声声悲戚。

是何人在如此惦念魏无羡？

她难得起了好奇的心思，却见魏无羡神色一怔，握着酒盏的手渐渐收紧，眉宇间紧皱，花姮从未见过他的这副模样。

忽而那些异样全部消失不见，仿佛不曾有过。魏无羡扬起笑脸，与往常并无两样。

魏无羡阿姮，你又不是不知道。

魏无羡我每天都在和你兄长喝酒聊天，哪有什么时间去关心谁在问灵。

花姮可唤的确是你的名。

花姮婴，若有人在等候，便回去吧。

花姮鬼界不是你应该停留的地方。

魏无羡这句话你在三年前就说过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

魏无羡而且你哥哥都没赶我走，你急什么。

魏无羡耍起无赖，将手里的杯盏放下，没有丝毫客气地拿过另外一盏，畅快饮尽。

这鬼界的海棠血比起姑苏的天子笑还差点意思，不过也是极品的酒了。

花姮抬手轻轻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盏，浅尝辄止，这酒是她亲自酿的，可她却不喜饮酒，偶尔尝尝罢了。

可那问灵声已响了一年有余，她一向平静到无欲无求，这一次不知为何莫名地心悸。

她不是人，是鬼，又怎么会心悸呢？

花姮将心中杂念抛去，思及人世之间还有一人在等待魏无羡归去，她不免想起自家兄长。

花姮兄长……等一人，等了八百年。

魏无羡是为他斟的第三杯酒？

花姮是。

花姮我虽不曾见过他，但却明白，在兄长心中，他是神明。

花姮宁愿永远等他回来。

花姮所以，你如今能够回去，就回去见见那位在等你的人。

魏无羡这一次再也不能掩盖自己的想法，他苦笑，墨水浸染的眸子黯淡，藏匿着天大的悲伤，无人能替他领会的悲伤。

蓝湛……

他在心里默念着，自嘲般轻笑。

魏无羡可我，不愿归去……

魏无羡阿姮，若可以，你代我去见他吧。

魏无羡告诉他，不要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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