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篇（结）

当他与自己擦肩而过踏出了第一步时，那场雨成为了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消除的分隔，分隔了彼此的世界。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带着自己与他有关的一切，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把属于他的生活还给他？

一缕暗红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缓缓滑落。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了吧！那深入骨髓、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向她袭来，她手中精致的伞落在了地上，素净的布料浸在泥水中，狼狈而凄凉。这种痛要折磨她一刻钟才会让她死掉，她无力地躺在雨水中，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颤抖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

对不起，孩子，娘亲不能让你成为让你父亲必须接纳我们的筹码。没有了他，娘亲已经保护不了你了。与其在世上被人追杀与厌弃，不如就和娘亲一起去了吧！在那个世界里，让娘亲好好补偿你，好吗？对不起，对不起……

从眼角滑下的是她与雨水同样冰冷的泪水。

果然，无论是作为青女还是作为清夜阁杀手，她们都不应该抱有对爱情和幸福的幻想。杀手一旦动情，那么死神也会悄悄向她逼近。是她太天真了，才会去想要追寻那所谓的爱情与幸福。就好像拼命逃脱现有的命运，却发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包括那拼命的逃离都是命运安排好的一般。现在看来，自己真的很傻呢！

“白澄空……”意识有点模糊的她呢喃着。如果，我不是清夜阁的青女杀手，你没有遇到方绮棋，那该多好？我们之间会不会不是这样的结局呢？如果我们早一点相识，你会不会放下她，爱上我？如果我们从未相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你仍是悬壶济世的神医，而我仍是在暗处收割别人性命的清夜阁杀手？

“绮儿！绮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意识几乎全部丧失的她被人抱在了怀里。

是他！

原来，他那晚一直唤着的绮儿，真的是她，绮络。

白澄空平日里视若珍宝的药箱就砸在身边。一把扯下她的面纱，那青紫色的唇与暗红的血看得他心惊肉跳。秀气的颤抖着的手扣上她的腕，他的脸霎时间变得雪白。

“你疯了！你竟然连续服了二十多种剧毒！就为了……就为了……”就为了一个赌？他已经说不下去了，一把扯过药箱取出一瓶瓶药为她解毒。

“绮儿！绮儿！你看看我！”他看着她怔怔望向天空的双眼，心痛到几乎窒息。

该死！怪不得她说整个澜域只有他可以救她！是啊！除了他，谁能连解二十多种不同的剧毒啊！可是她中的这二十余种剧毒，抢救太晚，毒素已深入肺腑，如今就是他拼尽全力也没有把握啊！更让他心惊的事情还有其他的，比如，她的双手手筋已废，再也不能握刀剑，抚琴弦了，再比如，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他看向她小腹的眼神十分复杂。有惊喜，有心痛，有悔恨。

绮儿有了他们的孩子？他白澄空，要做父亲了？

他不难想象，在她被他赶回清夜阁，孤身一人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她的心情是怎样的难过啊？

这时懂得唇语的他看到弥留之际的她双唇微动。

白澄空，这一世，我只骗过你一次……

紧接着，无数黑血从她的口中涌出。

他匆忙划破了手腕，想把喝了二十年各类奇药的自己的血喂给她。这是他最后的手段，风险极大，可惜已经没有用了。她的头软软地歪在他的怀中，失去了最后的气息。

曾经，这个动作是那么地让他反感，而现在，他却紧紧抱着她不愿放手。他一身的白衣上染了大片血迹，有黑色的，有红色的，有她的，也有他的。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她，可是他还是紧紧抱着她，希望可以以此来挽留她。他一手抱着她，右手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上，像个孩子一般哭泣着。

疼！这里好疼！

但是他知道，这疼痛是他喝多少止痛药都缓解不了一丝一毫的。

他突然开始后悔，为何自己不相信她？若是信了，她就不会满怀着绝望带着还未成形的孩子去了另一个世界。他知道他的不信任会伤害她，但却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向他证明。想起他问她的那句“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现在他已经有了答案。

用她的全部！她的性命，以及他们的孩子。

除此之外，一些原来没有想通的事情也变得清晰起来。比如他所说的唯一的一次欺骗。联想到她那夜后的语气以及这个孩子，他明白了，他与她温存的那一夜，她分明是完璧之身，却害怕他会单纯为了对她负责才接受她而说的谎。

清夜阁有规定，未经许可不许脱离组织，否则视为叛阁。叛阁者废去战能和技艺。绮络身为清夜阁的碧琳昭仪，知道自己怀有身孕之后，不愿放弃这个孩子，于是自行废掉了自己的双手，服下剧毒。如果他信她，凭他白澄空的医术，及时救治定能保住她和孩子，她会随着他一起离开，如果他不信，身怀六甲的她再无去处，只能一尸两命。

可惜，他终究回头太晚，也是他，把她和孩子逼到了绝路上。

“绮络！绮络你给我起来！”他低吼，“你不是问我到底是不是爱你的吗？好！我现在回答你！我爱你！我早就该承认的！你把眼睛睁开！睁开啊！”

“你醒一醒，好不好？我求求你……”

“是我，是我回头太晚了啊！你原谅我好吗？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

“绮儿……”

但是无论他如何呼唤，他怀里的女子都不会回应了。他可以救活无数命在旦夕的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怀里咽气，这种无力感让世人称为“神医”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穷途末路。

当他不喜欢她的时候，她喜欢他，当他喜欢上她的时候，她爱上了他，当他终于承认自己已经爱上她的时候，她已经带着他们的孩子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突然觉得讽刺。

是不是这一世，他永远比她慢一步？

清夜阁。

清夜妃子坐在摇椅上，手边的茶几上放着绮络留下的手卷。

那是一幅以血写就得请罪书。

清夜妃子摩挲着手中的“碧琳昭仪”令牌，叹道：“无论两个人有多相爱，一旦其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怀疑，那么这份感情就像是有了裂纹的镜子，再也无法恢复如初。洛儿，你找到了小江，如今可要把这句话记在心里才是。”

洛神趴在她的膝头，羞涩地点头。

“把碧琳的牌子送进敛艳湖吧！”

“是，师傅。”

目送心爱的弟子离去后，清夜妃子拿起了另外一幅手卷。

轻轻展开，端正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修容南歌祝阁主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