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篇（六）

鲜血飞溅，染红了她身上的鹅黄色襦裙，染红了她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的嘴角。

楼惜苍白了嘴唇，可是眼睛还是看着她，一双早就遗忘了刀剑温度的手缓缓抬起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刺在胸口的短刃猛地穿透胸膛。陡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楼惜艰难地把愤怒着的沁水抱在怀里。

“既然是这样，那我这条命给你，我心甘情愿，只要你能够开心。”

沁水僵硬着身躯，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右眼滑下一行泪来。

楼惜抱着她，苍白的唇角弯起，明亮的眼睛缓缓闭上，抱着沁水的双臂失去了力度，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昨夜，他做了一个真实的梦，真实到足以填补他那大段记忆的空白。在梦中，他看到了自己失忆的真正原因。他就是那个苏弥。他梦到了他的小丫头还是一张娃娃脸，站在草地上对他甜甜地笑着；他梦到了他和小丫头一起吃黄金桂圆酥和茉莉糕；他梦到了自己送给了她一套黄色的襦裙，她穿着裙子笑得像一朵向日葵；他梦到了自己将杏花簪在她的鬓边；他梦到了自己带着她上了承弁宗……

难怪只有在抱着她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有了根，因为这个小丫头就是他的小丫头。

当年的他只找到了她的那件小衣，但却是第一次被人告知她受辱的惨状，而告诉他的人就是她本人！这种痛就像是一个受伤的人醒来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自己的伤口撕开，血淋淋地露出了里面的血肉与惨烈。

小丫头，是苏弥哥哥的错，是苏弥哥哥将你带到了那个肮脏的地方。你现在并不快乐是因为你的心里有恨，这恨无法放在已经死去的那些人身上，所以只能放在我的身上，我才是阻挡你重获新生的障碍。血海深仇的愤怒只能用鲜血平息，今天之后，我的死会是你人生中的一个新的起点，我的血就是洗掉你滔天愤恨的唯一条件。

小丫头，三年前我爱上了你，三年之后记忆不再，但我仍然爱上了你。若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希望当年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没有宗门束缚的人。

小丫头，苏弥哥哥爱你。

小丫头，楼惜很爱你。

沁水不知呆了多久才有了动作，仿佛是一个人刚刚睡醒一般。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眼睛看到死去的楼惜时吓了一跳。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手上握着一柄沾满鲜血的短剑，受惊一般地把剑扔在了地上，可是她的手上也沾上了血迹。她慌忙地低头想在衣服上擦掉手上的血迹，不过衣服上的血似乎比手上的血要更多。

她惊恐万分，茫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块半个手掌大的银色令牌掉在了地上。她不去顾及那令牌，不安的情绪却在看到苏弥一动不动的尸体时平静了下来。她好奇地跪在苏弥的身边看着他，用衣袖去擦他脸颊上的血迹。

“苏弥哥哥，你怎么不盖被子就睡着啦？”她不厌其烦地把他脸上和手上的血一点一点擦掉，“你是不是累了？小萱不吵你，你好好地睡吧！等你醒过来了，小萱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沁水！”桦宛看她这两日的行动并没有要动手的迹象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今日却被她下了手。

她赶到沁水的身边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可是沁水却大叫起来：“不要！我不要和苏弥哥哥分开！我要等着苏弥哥哥醒过来！”

“少爷！”化名楼显的苏宪赶来，但是一切已成定局。

看着沁水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苏弥的尸体大哭不肯放手，他只得转头去问桦宛。

桦宛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了那块令牌，沉声道：“如你所见，沁水她疯了。”

“疯了？好好地一个人说疯就疯？”苏宪去扯沁水，可除了让沁水哭得更凶以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桦宛摸了摸沁水的头顶，借此来安抚她的情绪：“三年前我们救下沁水，带回阁里为她治疗。虽然她的伤很重，但是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她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一直不稳定。本来以为经过了三年，她已经不会再有问题，可是没想到她终究还是败给了心魔。我之所以跟着她来到这里，就是怕她会……唉，天意难违啊……”

“师兄他……就这么死了？”苏宪颓然坐在地上，怔怔落泪。

桦宛弯下腰温柔地哄着沁水：“沁水，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要！”沁水将苏弥抱得更紧，“苏弥哥哥去哪里，小萱就去哪里！小萱不要和苏弥哥哥分开！”

无论桦宛如何劝说，沁水始终如孩子般倔犟，死死抱着怀里的尸体不放手。

“罢了，既然她不想走，那就留下吧。”苏宪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拍了拍沁水的头，“小萱，苏弥哥哥累了，这样睡会着凉，我们带他换一个地方睡好不好？”

“好。”沁水带着满脸的泪，听话地松开了手，任由苏宪抱过苏弥的尸体。

“喂！你……”

苏宪缓缓转身看着桦宛：“你放心，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孩子，我不会为难她的，因为她毕竟是我师兄最爱的人。我是个孤儿，是师兄把我捡回来的，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师兄已经死了，我会把她当作亲人，我会像对待嫂子和妹妹一样好好地照顾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