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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红莲卷 七

我与四魂君当月老的日子

(番外)红莲卷 七

我们生活在一个名为无知的平静小岛上,被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洋包围,而我们本就不该扬帆远航。

——H•P•洛夫克拉夫特《克苏鲁神话》

祭坛地下空间

在光亮填充视野的那瞬间,少司命做好了看到一切能看或者不能看的恐怖事物的心理准备,她在脑海中闪现过所有最疯狂的场景。比如碎尸坑、比如畸形扭曲的触手肢体、比如密密麻麻的虫子,或者一个货真价实的、满是眼球的黑色果冻,反正她的神经已经被捶打的够呛,无所谓掉光SAN值变不变疯子。

但她们并没有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随着照明弹的光亮浮现出来的,是一个前所未有、可以说规模宏大、却又极其简陋的巨大灶台。没有任何其他的形容词能替代:四方结构,中央是一个半球形的凹坑,右上角还有烧火通风的气口和注水用的管道——无论看多少次,第一印象都只能是村里随处能见的,低矮扁方的灶台。在铺天盖地、近乎震撼的尸堆中央,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不是吧?这还真的……是个灶啊?”

随着越发靠近地底,咒印和道痕的干预能力同时几何倍的增长,背上的伤口震出蜂巢般的碎纹,又在强力的生机下不断被粘连愈合,轻微一动就会不停地渗血。到了这个地步,少司命也顾不上剧痛,沿着宽敞的坡道一路向下,在巨型石灶的底部站定,从现在的位置向上看,她们像是站在一座荒废城池的基座边缘,石台靠近通道的侧边同样用碎骨铺堆出一条扇形坡道,上面压出两条清晰的,贯穿整条尸骨走廊的压痕。

“所以……他们是把锅给拉走了吗?”

之后三人都变得有些沉默,显然都联想到了那个耸立在火山,体型巨大且杀伤力十足的上古法器。但目前一切都只是猜测,少司命也只能收回思绪,将注意力重新转回石台本身。

整座石台的四壁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石雕,造型和布局类似藏传佛教的唐卡,都是在主画的上方和两侧铺开叙事风格的插画,总计下来约有几百幅。可能是工具和技术的限制,雕刻算不上精美,甚至说有些粗犷,但里面的内容记载的非常详实。壁画最开始的部分,是整个骸骨之城的布局,但那时候原本该是石灶的中央地带,是一团涌动着触须和旋涡的巨大肉湖,触手上遍布奇形怪状的眼球和吸盘。身穿古代服饰的岛民向坑底的永生肉块供奉祭品,而神明会接受祈祷,为受伤和和生病的村民赐予白色线绳,或愈合伤口,或祛除疾病。随着双方感应的增强,献祭规模也逐渐庞大,从最初的动植物,变成更加庄重血腥的人牲献祭。

少司命有些厌恶的偏过头,石雕右上角记载的正是活人献祭,作为祭品的少女佩戴花环和贝壳,在一众岛民的跪拜中被捆绑着扔下血肉翻滚的湖底。而下一幅雕刻中,被当做祭品的女孩再次出现,此时她已经与触须完全融为一体,从血湖中央腾升而起,身体只有肩部以上保持着人形轮廓,下半部分则完全被蠕虫般的肠管代替。而在上一幅画中出现的岛民全部都变成了皱纹丛生的老者,只有祭品少女保持着年轻时的样貌,俯视的姿态仿佛神明。然后她终于忍不住“啐”了一口。

“我靠!!原始人就是野蛮……”

“拿活人喂这么恶心的东西?”

不过壁画也间接说明这个庞大组织出现的原因,少司命不知道聚合体能否真的能使人类长生,但鬼蜘蛛五十年后变成妖怪并依旧存活是不争的事实,这种特性不可能只是个例。所有文明都有固定的规律,当神话光环被打破的时候,人类就会进入到更高一层也更危险的探索阶段。而或许是这片地带独有的地质特点,这里的聚合体并不会产生类似奈落那样的剧毒瘴气,反而更接近生物肌体,这导致它们一旦遭受屠杀,很难进行自我保护。

第二面墙的壁画上,出现的就不再是祭祀场景,或许是发现并非所有聚合体都有强大的杀伤力,又或者是发现融入聚合体的人类从某种程度上延缓了衰老和死亡。后来的岛民不再将血湖内的肉块视为神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主动与肉块融合,这时副画的内容开始变得血腥,那些人或者切割皮肉种植活体,或者烹煮后吞食聚合肉块,这一过程不断的有人死去,但总有少数人被“神明”选中,成为身体出现变异和畸形的怪物。

再后来事情开始和她们推断的那样发展,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岛上,形成追求永生的庞大组织,他们铸造出更加精良的器具,并开始人为的模拟聚合体生成的过程,最开始这些人将俘虏和无数活着的妖怪封入新鲜的鲸鱼身体。再后来教众利用鱼骨和陶土,铸造出巨型的、能够放置大型海妖的锅具,大批半成型的聚合体被源源不断地投入锅中。这里的副画同样记载着一个有趣的故事:一个身患绝症的狂热教徒,在最后一刻顶替原本要被当做供体的健康俘虏,跳进满是节肢和触须的陶釜内,结局是体质最弱的他,反而成为了那批实验体中,唯一与妖怪成功融合的人。当然,不可能再是人类的形体。

少司命觉得自己有可能是见过他的,虽然壁画里那只乌龟还只是普通的木屋的大小,但那张浮现在妖兽眉心间的怪异人脸,就算再隔上三千年,应该也变不了太多。

“真要是聚合体的话……很正常……”

少司命说着转过绳子,看向身边的两位巫女,桔梗从始至终都紧皱着眉头,而奏姬的神情更加奇怪,与其说震惊,不如说是一种锥心彻骨的难过。她想了想,终究还是别过头。

这倒是的确不奇怪,聚合体拼的就是意志力,人类的身体素质本身反倒是次要的毕竟某人烧成那副鬼样子,都能聚合成功满世界乱跳。同样的事那个叫娑罗的美妞也干过,那家伙更是只剩下一口气,晚啃上半口就要小命归西。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成功率如此低微的关键原因,毕竟心甘情愿跳进一锅触手和毒虫里被万虫噬体。光想想就觉得丧心病狂到极点……”

按照壁画中的记载,人类与妖物的融合实验依旧在改进完善,到了最后,画面主体隐隐与最开始的献祭场景重合。在岛上的技术和经验积累到足够成熟的地步后,教众首领亲自走入那口会发出鸣响的巨型陶锅,与他一同被封存的还有数以千计的珍稀海妖。最后一面石墙的副画详细记录了这场规模盛大的献祭过程,上千位教众将手中的血肉鱼虫和玉石器送入陶釜。最后所有人围着那口当时还安放在石台上的大锅顶礼膜拜。而整个壁画的主体,占据整面墙三分之二的部分,现在却只有大片的空白,只能看到那口大锅半开未开的基础轮廓。

看样子雕刻的人是专门空下来,打算记录那个从陶釜内再次走出的、永生神明的最终形态。然后发生了某些事,导致他们再没有任何机会,记录下那天从锅中走出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或怪物。画面就这样永远空白,并且再没有人去填补它

“先别管从锅里出来的那个到底是谁……如果真的成功了……”少司命挠了挠头。

“聚合体九成九可都是妖怪,如果我是那帮妖怪……被活投进锅里煮成毛血旺……”她说着砸了砸嘴。

“我肯定恨死那帮推我下锅的王八羔子,那个人类本体就是天王老子,我也得先把外头那帮垃圾都剁了,一根骨头留不下来的那种……真要是这样,纯TMD活该。”

她们无法再从石雕上找到更多的东西,但能肯定的是,加上乌龟,还有从釜中出来的那个人,在这批教众彻底消失前,岛上至少已经有两位有清醒意识的聚合体,而那已经是三千年前的事,这么长的时间里,用同样的手法再次制造出同伴,也是完全可能的。

之后的事情现在也能推出一些,鲸尸上的符纸都是大篆,很可能是教众消失后,秦代阴阳家渡海来到了这里。他们同样发现了遗址,然后被里面发生的残暴行径彻底震惊,以至于完全地销毁了整座城市所有能找到的生命。但这无法解释那口巨大的锅为什么会从石台上被移动到火山里去,而那两个存活下来的聚合体……

按照道士对这些妖物的厌恶程度,如果真的遇到他们,很有可能会爆发冲突,但如果他们没有被道士杀死,而是在漫长的时间中活下来……

这倒是的确能解释很多事情,比如那帮家伙在剧情里明明是外来者,却能如此熟练地操纵那口怪异的锅炉;比如明明是锅炉却偏偏起一口锅的名字;又比如他们能如此轻易地吸收其他半妖的能量,并毫无排异地组接断裂的肢体。

又或者……在大结局的时候,都已经被五人组打的死掉两个,最后三个罗居然能瞬间黏在一起,变成一团三头六臂黑糊糊的终极BOSS……然后因为颜值拉垮,被大狗二狗合力砍得渣渣都没得剩……

……

“就算真的是这样,那也压根不掉价。”

少司命环视了一眼成堆的尸山。

“这可不是随便什么沼气坑里沤出来的东西……”

“上千年的妖材,用的还都是千里挑一的高级货,几千年凝聚下来,杀生丸也不过如此。”

从养蛊的角度上,如果四斗神真的是聚合体,和奈落不过是金蚕蛊和冷玉蛊的区别,但从成分构造上,绝对是佛跳墙和杂碎汤的区别。奈落能与他们合作或许沾着点血统相似的原因,但以四斗神连杀生丸都不放在眼里的心气,奈落在他们眼里只怕连妖都不算。现在这么大的秘密被自己得知……

他们恐怕更不可能放过自己了。

而且事情还有很多让她搞不明白的地方,如果四斗神真的是几千年前红莲岛上的人为求长生,故意制造出来的高纯度聚合体。那么他们又是怎么和道家扯上关系,还变成了四象呢?

少司命在这边看着一头雾水,而桔梗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散落在四周,杂乱堆积的遗骸,所有的妖物依旧保持着向石灶中心爬动的凝固姿态。又在电光下反射出狰狞破碎的轮廓。

她的神情就这样变得低落起来。

“他们什么时候会有意识……我是说……”

她偏过头,看着边上的道士。

“人类的那种意识。”

少司命原本还在观察石刻,听到话语后转过身。

“这个你得去问懂行的人,我又不是聚合体我怎么知道。”

桔梗没有说话,片刻后她把光束从尸堆上挪开。

“它们只能这样下去吗……”她说道。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下一句,比如它们还能不能有正常生长的机会,像普通的生命那样,自然的存活在世间,但后来又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毫无意义。少司命全身套着防护服,脑袋整个包进面罩里,看不清表情。

“恐怕不能。”她说道,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异常无奈地摇起了头。

“多好的一块风水宝地啊,硬给糟蹋成这么个……”她说着耸了耸肩。

“就算你这么想,别人也未必会领情,看看吧,这里到处都是自然型的生命,可他们又选择成为什么了呢?”

那不是它们的错……

桔梗在心里这么想着。但或许从它们以杀戮和吞噬的形态选择向生的时候,它们就不可避免的成为了错误。

她觉得自己找不出什么答案,也就不再去多想。

——

三人随后将注意力转向巨型石台的顶部,和土灶唯一不同的是,安放锅具的圆坑是实心的,内部并没有放置炭火的空间。而妖兽和聚合体汇聚的位置正是大坑的中心,大批的虫子和碎肉组织浩浩荡荡冲向中央,场景壮观又震撼,就好像《天龙八部》里的阿紫点燃香木王鼎后,方圆百里的毒虫争先恐后爬进鼎炉般的密集和蹿动。似乎是为了更加应景,圆坑中央隆起一团近似八宝饭和杂碎冻的花苞形尸堆,团块本身很大,但在巨型建筑的映衬下,就像一团扣在灶底的冷透的杂煮。

少司命她们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才抵达圆坑中央,一路上那些凝固的尸块起到了相当大的缓冲作用。而那股压制奏姬和桔梗,同时又滋补所有人的怪异力量,就源于隆起的尸堆内部。尸堆无论造型还是成因,都显得异常奇怪,妖怪的身体没有任何外伤,却都定格扑击和撕咬的瞬间,那种感觉像极了电玩城里满世界追着玩家跑,前赴后继冲上去吃枪子的僵尸和变异虫子。而随着他们接近阵源的核心,身体的承受力也彻底到达极限,除了身为活人的少司命还勉强能靠近尸包边缘,桔梗和奏姬只能远远停在十五米远的外围地带,陶土和树灵的身体被地下魂力滋养的容光焕发,而行动却遭受着空前的压制,指尖泛起瓷化和木化的僵硬。

这股力量不像是神道教,更像是阴阳家的封印力量,或许因为都是同源同宗的道士,压制的力量更多都集中在背后的咒印上。尸包完全是由妖怪的肢体层层叠压扭结形成的,在漫长的时间中变成坚韧的尸蜡,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超大聚合体。到最后少司命也失去了耐心,直接在尸包底部安放上微型炸弹,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尸包被炸开五分之一的缺口,内部的核心结构被彻底外翻出来。

然后所有人再次露出诧异的神情。

阵法的力量源自阴阳家,因此少司命多少有一些看到人类尸体的心理准备,但随着妖怪肢体成片剥落,她还是被里面的东西惊了一下。尸包只有外层是妖怪,而最中央的部分,包裹着是七位道士已经蜡化的干尸,所有人盘腿坐在地上,右手结天师印,保持着背靠背的姿势形成七星战阵。头顶是无数扑击撕咬的怪物,脚底堆满了小山般被斩断撕裂、风干成胶状的断肢碎肉。七位道士启动的是最残酷的命祭封印,身躯自颈椎到尾椎被破开的道痕剖出血红色的长坑,血液和脊髓则瞬间放干,在尸体下方延展出放射状的黑红色符箓,文字组成穿透尸骸的封印转阵,隐隐能看到字体内流动的光泽。而被放血后的尸骸全部干瘪坍缩,酥脆的像是盛放在沙漠中的木乃伊。

无论人还是妖怪,所有的尸体都没有腐烂,而是全部脱水结晶,呈现出石英般的灰白色泽,而文字以尸体为源头,穿透叠压的骸骨和石块,一直向外拓展。看样子这些道士是在战斗白热化的瞬间,用同归于尽的方式封印了整个地下的妖怪。现在少司命就坐在干尸的身侧,从她的视角向上看,扑击而来的聚合体和妖虫被凝固在刺穿结界的瞬间,有一些甚至还保留着完整的眼球和口器,那模样比活着的时候还要狰狞。

然后她叹了口气。

“我以为翠子就够惊悚了……”少司命说道。

“这场子造的……比她那边都吓人。”

桔梗原本还和奏姬一块用手电打量着尸包的外围,听到这句话后,脸上顿时变得有些疑惑,而少司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再之后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头钻进干尸堆里。

先前查探过的鲸尸上,的确有阴阳家的符纸和红绳,但上面的大篆还是帛片质地的符纸都表明,销毁聚合体的是秦时的方士。而死在石灶中的这批人,服饰是西晋时期才有的的青色戒衣,头上扎束黑色漆冠。大部分道士的腰带上绑着铜制名牌,和坐下封印血阵的文字一样,都是秦后才有的繁体正楷。不管如何推断,销毁遗址和封印遗址的,都不可能是同一批人。

少司命深吸了一口气,半边肩膀整个垮下来。

“我的天啊……”

“这地方还真的TM一直在给我惊喜啊……“

她随后将手电开到最大,随后开始了更仔细的搜寻,她原本想这些干尸身上搜到一点记录信息的纸片或遗书。但很快她就在最内侧尸墙上发现了被挖掘又填补过的痕迹。

那是一个类似盗洞、只能容纳一个人趴着前行的狭窄洞口,从掏掘的痕迹看并不是战斗中被外力或咒术击穿所致。而是妖怪被封印凝固,尸体还新鲜软化的时候,被包裹在尸团内的人用短剑或者匕首类的利器,硬生生掏掘出的逃生通道。洞壁周围遍布着淋漓却凝固的血浆块。里面的人掏穿了整团尸块的外壁后,又用其他材料和碎块将洞口彻底堵死,外壁也被用其他尸骸仔细掩盖填补,因此最开始没人发现怪异的地方。

很明显,这批道士并没有在这场自杀式的封印中全部死去,此后还是有人活着的,如果幸存者没有立即离开这里,或许能留下一点线索。

少司命随即从道士的衣服上撕下残片放在罗盘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搜索,而这次,罗盘只转了几圈,勺柄便稳稳地指向石台正西方的位置。

火山密室

“四斗神和奈落一样?怎么可能?!!!!”

弥勒像是被书里的内容完全惊呆了,抱着成捆的竹简盘腿坐在地上,腿边是清晰的尸体压痕,他对此全然不在意,只是翻开书卷对照内部的文字。其他人围着他蹲在地上,除了萌黄和蓝还是懵懂不解的模样,别人都一脸震惊,就好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石室地板上平平整整地铺开满地的书和绢帛,三分之一是石雕拓片,另一些是对照原画临摹的线稿。此外还有带着翻译和注释的手书,一半是唐文的日志和书册,一半似乎是传记类的文字。一部分被法师厌恶到极点的鱼皮书也从铜箱里翻了出来,到了这个地步弥勒也顾不上恶心,只是对照书卷和竹简里的内容,将相关文献分门别类展开。

“从书里记载的内容看是这样,解释起来挺复杂。”

犬夜叉蹲在弥勒身边,一只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抱着铁碎牙,面前摊开一幅直径四尺、类似地图的丝质绢绘,画上密密麻麻勾勒出堆叠的鱼骨,最中央是灰白色的四方石台,先秦装扮的道士一些正在清理和杀灭鲸尸内涌动的妖虫,还有一些正在用铁索固定石灶中央的巨型陶釜,画卷描绘出锅盖被揭开的瞬间,堆积在里面的骷髅和碎骨雪崩般倾斜出来。

弥勒根据拓本和摹画的内容简单地解释了绢画记载的恐怖历史,在说到岛屿下方堆积着几十万具妖兽的尸体,存在过用活人做实验的邪恶组织,四斗神很可能是被人为制造出来,又在成型时屠杀了整个组织的人后,两个半妖血统的小姑娘脸上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按照画中记载的内容,这些渡海而来的方士销毁了所有地下存活的变异妖物,但第二张绢画里,同一批人却开始清空和火化锅内的尸骨,凿穿积尸地和火山的岩层,打通出宽阔的走道后,用铁索和鱼骨将那口巨大的陶锅从地底硬生生拉进了火山。

“他们在到底在干什么?“

弥勒把手上的竹简重新卷起来,捆扎后放回原处,之后把唯一一本纸质书卷放在腿间。

“留下这本书的、和留下密室的,不是同一拨人。先从最开始讲吧。”他说着看了一眼堆放尸体的屋子。

“这些人是先秦的阴阳家,认真说,那时候该叫方士。”

——

他随后开始详细地讲述密室内记载的一切:在西陆先秦时期就有渡海的阴阳家,他们是徐福东渡时的先驱船队,在渡海寻访仙山的过程中,由于遭遇海怪袭击偏离了原本的航道,船只搁浅在红莲岛。在对岛屿的探索过程中,方士发现了隐藏在岛屿下方的积尸地和骸骨城市,以及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密封在无数尸骸血肉中的“混沌”。

让他们尤其震惊的是,这些“混沌生”九成都是用人类和杂妖人为搅拌堆积的实验产物。而做下这些惨绝人寰罪行的人全部消失,只留下空荡荡的城市,以及一口堆满了被啃噬干净的人类骨骼的废弃大锅。

出于对食人和血腥实验的厌恶和恐惧,方士销毁了整座城内能找到的聚合活肉。但同样,他们在销毁过程中也发现了这些妖物的特性,这些教众制造“混沌”的目的。

这些方士渡海前本身就是顶级炼丹师,而渡海的目的也是人尽皆知,出于对永生的贪图和对炼制技术的自信,这些方士并没有彻底毁掉记载实验的书籍和资料,而是在火山内以及四周建造出规模宏大的丹室,而那口融合人类与妖怪的巨型煮锅,也被道家的手段改造成能够熔炼妖力的丹炉。为了消除釜内长年累积的尸气和怨念,方士修建了巨大的通道,将丹炉硬生生从地下拉进了火山。

此后方士开始更先进的研究,根据先前的教徒留下的数据,无论直接食用还是用植入身体,人体融入“混沌”后都会出现反噬。方士也因此彻底摒弃了直接吸收这种危险极大而又效率极低的野蛮融合,而是采用更为先进的炼制吸收,将妖材投入丹炉,提纯成更加精粹的妖力,再收化为内丹提升修为。

“所以……”犬夜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存放尸体的石室。

“他们也变相吸收了妖怪的能量?”

第二轮实验的最终结果不用记载也知道了,就算抛弃身体只是单纯地吸收妖怪能量,结果也只是延缓身体变异速度,人类的身体终究还是会向着聚合体的方向逐渐变异和靠拢,这些方士身上的妖纹,以及同一具尸骨上却产生不同物种的异变就已经证明了这一切。

“所以他们最后是发现自己变成妖怪……才自杀的?”

珊瑚说着歪过头。

“说不通啊,道士和巫女都是修行者,就算真的吸收了妖怪的能量,只要后期慢慢服药和调养,还是能净化体内的东西的。犯不着做的这么觉。”

弥勒只是翻开那本纸质书。

“你别忘了,那时岛上可不止有道士。”

按照拓本上的记录,岛上出现过两位聚合成功且有清醒意识的活体,但在秦代方士留下的日志中看,他们在最开始并没有发现四斗神的存在,只是冥冥中似乎一直有庞大的力量在支持他们研究丹炉和炼制,无论是通道的挖掘还是妖物的开采,都超乎想象的顺利。直到丹炉最终建成,并在妖材提炼和丹方改进上收获颇丰后,他们才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当然这一切的动机并不难猜,聚合体之间的吸收吞噬原本就极度危险又极度损耗身体,不同妖怪的肢体间存在着剧烈排异,一但进入衰退期,意识和身体结构远远要比普通半妖更加虚弱和松散。对于聚合体而言这原本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而在漫长的筛选过程中,如果能出现某种能够直接吸收妖力,跳过排异和松散阶段的方式,四斗神会如获至宝。

事情也和他们猜测的一样,最开始的时候,存活下来的两位聚合体隐藏在岛内,放任道士对场地和妖材进行更先进研究和改造,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窃取阴阳家的秘籍和炼丹核心技术。方士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在炼制和吸收妖力的过程中,少数掌握核心技术的人员开始莫名的性情大变,继而失踪或发生意外死掉。随着药方和丹炉最终成型,方士也终于发现了藏在地下的强大生命,而这时一切都晚了,他们身体不仅出现妖化和变异,体内也被打下了无法离开岛屿的血契。岛上的聚合体在融合炼制技术的基础上再次进行新的实验,而滞留岛上的方士彻底从研究者沦为了被实验的妖材,被分批投入丹炉。

按照内部的记载,四斗神中那个红发血眼的凶罗就是这时候制作出来的,尸体上残存的血痕也印证了记载的真实性,不过当时的四斗神只有两位,背上的血咒也只有两条。在这个过程中四斗神也同时窃取了道教的四象图腾,对外形做了彻底改观。

“至于这间密室。”弥勒说着压了压鬓角。

“是这些方士最开始留下的后手。”

——

他随后翻出记录在竹片上的,类似遗言的记录。从最初由于风暴在岛上搁浅,再到改造丹炉和吸收的过程中,阴阳家内部一直存在着数量不低的怀疑派。这些人在改造鸣动之釜的过程中,留下了毁灭丹炉和山体的机关装置。

“他们本来是引爆丹炉,顺带毁掉整座岛,但那时他们体内的妖变已经突破了身体能控制的平衡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留下记录真相、以及毁掉丹炉的线索和资料。”

这样的话自杀就完全能说的通了,治不好、逃不掉、死前身体还要被拿去当药材制造怪物,不让四斗神的阴谋得逞,可能是这些方士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过书里也记载过,这些人在集体坐化之前,利用火山内部的地火能量,建造出封闭整座岛的“时之结界”,在封印运转的时间段内,岛上所有的生灵都出不去,外面的人也无法查探这里的踪迹。方士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把岛上的怪物彻底困死,同时避免更多的外来人误打误撞再发现这里。”

之后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显然都想起了那个“红莲永不凋谢,五十年一绽而隐”的可笑传言。事情并没能按照方士预料的那样发展,红莲岛终究没能成为禁地,反而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变成了某种世外桃源般的净土,外面的人发疯的想进来,里面的人发疯的想出去。

“所以……那些西晋人,是第三批登岛的队伍吗?”

——

弥勒点头,比起满屋子的丝绢竹简,道士留下的遗言及其简略,除了末尾的关键信息外,对本门遭遇的一切只是简单地叙述了大概。

“他们和方士差不多,都是求长生来的,那帮方士好歹见过地下的东西,多少算自作自受,这帮人算是彻底的被骗了。”

“他们是真的以为自己遇到了仙人。”

法师说着把书合上,似乎是不想再阅读里面的文字。

“他们写了自己是怎么发现的这间密室,又是怎样查探到真相,也留下了线索。”

整篇遗言的最后,是那些八百年前的修道者留下的朱砂指印,他们很直白地表示要替先辈去彻底的终结一切。戈薇相信他们肯定是战斗过了,但之后是怎样的结局,没人能知道。但鉴于四斗神还活着,他们不认为那会是一个好的结果。

——

笔记的后半篇,都是关于妖玉核心的记载,按照书中的叙述,那是镶嵌在四斗神的额头上的妖丹,五十年前被东皇和奏姬联手硬生生从他们脑门上抠下来封进了鸣动之釜内。笔记内并没有记载妖丹的炼制方法,只是标注记录了炼制妖丹需要的材料。

“都是活人,活人和妖怪。”弥勒咬了半天的嘴,才解释起来。

与制作聚合体类似,这种安装在四斗神身上的外丹,同样是活人和妖怪炼制融合,但在人选上有非常严格的限制。

“普通人和普通妖材只能提炼出散化的妖力,可以补充肌体,但想要炼制核心能量,只有四种方式”

“第一种,是纯血统的妖怪和人类修道者,可以是道士,也可以是神官和巫女,但必须是修炼过的。这是最优选择。”

“第二种是妖怪和人类组成的原配夫妻。”他说着挑了挑眉毛。“而且男女方必须都是从一而终的那种夫妻。”

“第三种……”他说着看了一眼犬夜叉,“是效果最好的,有半妖血统的童男女,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当初费尽心思活捉你,就是为了这个。”

妖玉核心在五十年里应该已经被烧的破损不堪,如果四斗神想要修补妖玉,只能从向岛上现有的人下手。众人盘算了一下,岛上原本有相当多的妖怪与人类组合的家庭,但现在人类一方的配偶几乎全部去世,活下来的垂垂老矣,纯血统的妖怪也都结婚生子,他们都不会是炼制的优选。现在最危险的除了岛上为数不多的半妖孩子,恐怕就是七宝和戈薇,以及身为半妖的犬夜叉。”

“我也不安全。”弥勒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童男,又是法师,如果他们把百鬼蝙蝠那边的女妖绑过来……你什么意思啊!!!!”

他看着珊瑚一脸诧异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我在你眼里真的有那么好色吗!!!!”

他大声嚷嚷了一句,神色间意外的显得很受伤、

众人:“……”

最后弥勒恢复了正色。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

“是已经凝聚成人形的聚合体,在所有选项里,这个的力量和效果其实都是最强的。但多少也危险性最高。我不觉得四斗神会冒这个险……”

“不过奈落肯定也不安全。”

地下鲸墓

“他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吗?”

桔梗说着,用了最小的力气,将手上的鱼皮纸小心地分离开。另一边少司命和奏姬还在根据编号整理写满字的纸页和骨片,鲸墓里没有纸张,大多都是道士从各处搜罗的鱼皮纸和碎布,还有一些是用鲸须压成的薄片,脆的轻轻一碰就酥烂成几块,奏姬只能用新生的树根和嫩枝,一点点包住薄片,再托起来归纳在一起。

那个爬出尸包的道士最终没能逃出这里,而是死在了距离尸包最近的两人高的蚌壳内。被掏空的壳腔内除了尸体,就只剩下堆放在夹缝里,像是随葬品的纸页和笔记。尸体同样没有完全腐烂,从牙齿和未完全成熟的骨型判断,道士年龄绝对不会超过20岁。和石台上死于封印的同门师兄不同的是,他的身体像是产生过妖化和变异,背部浮现出大片青色鱼鳞纹,内脏和肌肉也隐隐浮现出蓝紫色的妖纹。按照他最后留下的文字和记号,他在爬出尸堆后,继续在这片尸骸之地独自存活了三年,或许是出于打发时间,或许是其他原因,道士在最后的时间里,用半日记半回忆录的方式,详细记录了上岛后发生的全部事情。

“他们的确是西晋的道士,奉密旨渡海寻找蓬莱仙山,后来在岛上见到了四象仙人。”

其他两人神色都变得有些凝重,显然已经猜到了所谓“仙人”的身份。少司命随后开始陈述道士日志的内容:他们最开始遭遇风暴,后被巨龟救下后一路跟随,之后亲眼目睹整座岛屿从虚空中浮现出轮廓,像是一朵凭空生长在海面上的红莲。道士登陆后,见到了与道教传说完全吻合的四象神明,以及安设在火山内巨大的丹炉。

最开始的时候,道士完全没有怀疑,他们完全将仙人奉为神明,修建大批神像,并根据指引修补了损坏的丹炉和祭坛。之后道士开始按照仙人提供的丹方炼制和服食仙药,能力出众者会被仙人赐予印记,进入火山内的丹宫修炼飞升。

但随着时间推移,道士也逐渐发现了诡异的地方,比如占卜总是无一例外地得到大凶之兆,豢养的灵兽从登岛后就是呈现出反常的狂暴和恐慌。那些被选中的同门子弟进入丹室后就未能再出来。而炼制丹药的核心药材每次都由仙人从地下带出,每次他们都只能远远地观望。再后来,道士在开采矿石的途中,无意挖到先秦方士留下的密室,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先辈妖化的尸体,以及藏在火山内部的,关于红莲的全部秘密。

回忆中详细地讲述了他们在密室中发现的东西,尸体、鱼皮书、盛放尸骸的陶锅,记录毁灭丹炉和火山的秘籍……为了验证事情的真相,道士们一边降低了丹药的服食量,同时暗中开掘出一条直通火山的丹室的密道,在那里,道士亲眼目睹了炼制过程,那些原本被他们视为神明,希望从他们手中求得长生的仙人,将数不清的妖怪和道士活活投入丹炉,尸骸化为灰烬,修为和生机却被酣畅淋漓地榨取出来,汇入四斗神的躯体。

到了这个地步,幸存下来的人下定决心拼死反抗,在最终行动之前,他们依托矿道,挖掘出一条从外界通往密室的暗道。之后闯入丹室,利用丹炉内的机关将整座山炸崩了一条缺口,丹炉则被炸出山外。但或许是长年失修,或许是四斗神改变了内部的机构,丹炉并没能爆炸,而是滚落出了山外。

少司命不知道这八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她看到的火山是完整的。外面也没搁浅什么炉口倒栽葱撅着的特殊建筑。而根据回忆中的描述,那场战斗空前血腥惨烈,七成的道士死在反击中,幸存下来的人沿着通道一路向地下撤退,过程中利用火药和咒术炸断了连接火山与地下的主干道,之后集体进入地下。在这里他们见到了成百上千的妖虫,以及记载中由人类和妖怪吞食凝聚出的混沌生。

活着的人在地下鲸墓中,遭遇前所未有的,来自怪物的疯狂撕咬。为彻底断绝四斗神的能量来源,道士在最后关头组成尸阵,封死了所有地下的妖物,只有年纪最小的他活着逃出来。此后他试图离开却未能找到任何通向外界的出口,随后在这座被废弃和凝固的尸骸城市中,利用前人留下的器物生活了三年,记录下所有真相和过往。

“再后来,他因为食用了太多这里的生物肢体,身体也出现了变异。妖化后的他也开始受到封印的压制,或许是想痛快,或许是不想做妖怪……或许是想追随他们。”

少司命看着在角落坐化了八百年的小道士。

“他是服毒,提纯了这里的蓝环章鱼。”

除了回忆,纸页里几乎全部都是与红莲岛有关资料,比如火山缺口的位置,四斗神战斗中的招数和弱点。而在日志中被数次提到过的,存放大量资料的密室,也被标清了位置以及唯一连同外界的暗道。少司命用符纸将每一页纸张中的文字和图案都提炼出来,重新汇聚成更加轻巧地纸质书。

“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出去。”她说着把书揣进胸口。

“这么大的事,得尽快通知犬夜叉他们。问题是现在怎么出去?!”

她说着一脸头大地看向背后的石台。现在她已经搞清楚背后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头,鲸墓本身是滋养妖物和死魂的天然修炼场,但封印又专门压制这些,两位巫女都是死而复生的半亡者,不可避免收到了波及。现在所有人被尸阵封印磁铁一样吸附在地底,时间久了只怕也会变成晶体,和这里成千上万的尸骨融为一体。

——

然后她注意到角落处的奏姬,巫女原本就不怎么说话,一切真相大白后,她更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比任何时候都透出植物般木然的气息。道士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些传言,奏姬带领大批追随者,被法师和妖怪联合围剿,最终乘坐船只渡海求生

“他们说你是受到仙人指点,才选择来到这里的。”

少司命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都是骗局,从最开始就是阴谋。”

“道士封死了整座岛的尸体,他们没有现成的材料,才会每隔五十年洗劫村庄和妖怪。什么净土之类的鬼话也都是他们放出来的……”

“他们也骗了你,就和之前骗那些道士一样,让你拉着那些夫妻,还有半妖孩子送死,给他们当材料罢了。”

奏姬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神情间无所谓诧异更无所谓愤怒,她像是早就猜到了结果,而身形却瞬间垮下来,变得极其黯淡。

桔梗在边上听着这一切,或许是同为巫女的原因,在岛上的这几天浅葱一直都很亲近她。桔梗因此透过只言片语,了解过一点奏姬的过去,当然现在也能猜想出来,奏姬的肩铠上有龙鳞纹的装饰,镶嵌宝石的护额制作精良,完全不像是村庄或普通城堡能实现的技术。奏姬本人得到过仙人指引,而浅葱却始终对那人的身份讳莫如深。

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想,但又希望自己真的只是在猜想。如果事实真的是那样,那绝对是一个似曾相识,却又远比她所经历的还要黑暗恐怖的故事。

她有没有真的爱过……桔梗并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爱过,小心翼翼又真心实意,就好像缓慢地打开金属质地的堡垒,暴露脆弱但又真实的自我。但那个结局很惨,她永远都忘不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愤怒,但好在那是假的,死亡是真,欺骗是假,这是她唯一能安慰自我的东西。

然后她发现自己不敢去想象奏姬的感觉,也不敢去想什么感同身受的理解。奏姬是真正的血战,力竭身死直到最后一刻,但如果没有那个从天而降的“东皇”,等待她的又会是怎样的结果,那些信任并爱戴着她、而她也用性命守护的那些人,是否会在漫长的五十年中被彻底的屠杀殆尽,在她尸骨焚化的地方一点点灰飞烟灭。

那可真是个恐怖至极的故事。

该怎么说呢,桔梗一直都觉得自己命运很惨,当然现在也没好到那里去。但世上总是存在更惨的人,让她觉得那点苦似乎都不算什么。

至少她还算幸运的,他们一个什么都没做过,也真的爱过,另一个什么都做过,但终究也真的……

然后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铺天盖地的尸骨间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就好像封门被打破后第一次目睹尸骸的惊悚。奏姬依旧蜷缩在角落里,身体黯淡的像是随时会熄灭。道士一溜烟跑远,不清楚在折腾什么。

她一定是糊涂了。

鱼骨通道

浅葱将护在口鼻间的兜布重新裹紧,黏腻的腥气伴随着手部动作,从布料缝隙钻进鼻孔,胃里顿时再度翻江倒海。但无论多难受,浅葱都强忍着恶心,避免自己吐出来,在这种环境和味道下,呕吐非但不能缓解痛苦,反而是更惨烈的折磨。

进入祭坛的那刻,女孩身上就多了一层淡紫色的球形结界,半透明的内壁随着他们深入地下,变得越发厚重坚固。现在界壁的厚度已有半指,近乎液态的阴魂和死气被阻隔在外。但或许是树灵独有的感觉,浅葱本能的察觉到隐藏在地下深处的巨大危险,以及来自周围树根内部剧烈的愤怒和恐惧,现在的她反而不确定这股情绪是否真的来源于死去的师父,毕竟记忆中奏姬从来都是冷静的人。唯一让她感到轻松的是,随着靠近地下,体内的咒印像是被某种力量压制住,伤口缓慢地停止侵蚀,隐隐出现了愈合的迹象。

穿着紫色长召的男人站在她身边,两人的目的是救援,但从进入通道后,他就始终保持着悠闲懒散、仿佛闲庭度步般的速度在通道内缓步前行。虽然如此,男人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故意拖延,似乎每前进一步都对他极其艰难。过程中他的指尖一直压着脉搏,像是在计时,又像是在测算体内的变化。从始至终奈落都没有动用阻隔,任凭压成液态的庞大能量充斥在身边,而他也的确没有显露出任何痛苦和异状。直到两人来到绘有壁画、用头骨和龟板锻造出的巨大封门前,他才彻底停下脚步,原本白皙修长的右手在瞬间解除定型和压制,膨胀出丑陋扭曲的青黑色骨节。

这对于妖怪来说并不常见,也并不是什么好征兆,这意味着体内出现能冲破意识压制的紊乱,以至于无法保持基本的化形。但就像周围的黏腻尸气不会对奈落有任何侵蚀影响那样,除了背后咒印消退,浅葱并没有察觉到任何难受或异状。不过这里似乎已经是他能前进的极限,此后半柱香的时间,他都在压制力量,直到那只手重新恢复原来的样子。

浅葱安静地躲在一旁,辨认那只手的骨节和表皮,试图从鳞片或关节的形态中辨认出他的真身,但查探半天后女孩找不出任何体型相似的妖怪,也就不再强求。

“是我自己的问题。”或许是注意到女孩的神情,奈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过事态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轻松,排出鬼蜘蛛后的身体只能靠替代品勉励维持,现在更是到了濒临解体的边缘。他没有办法反悔离开,但也不能放任结构继续崩塌。

完全未知的环境,身边还有一个巫女背景的半妖,放在往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进行重组,但现在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就不再迟疑,将皮毛和面罩重新披戴回身上,将全身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体内旋即响起密集细碎、仿佛无数触手和昆虫节肢啮啃融合的筋肉攒动,在黑暗封闭的鲸鱼颅腔内显得异常刺耳。

这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场景,看过人并不多,看到后还能活下来的更是少到极点。但如果是信正,人类小鬼会在两个呼吸的时间冷静下来,之后封锁房间等待他彻底恢复,如果时间足够还能准备干净衣服烧出放满汤所的热水。但丫头片子明显差远了,虽然隔着一层皮毛,但她在听到蹿动的那刻就蜷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浑身哆嗦地抖做一团。在发觉自己并没有被吃掉的危险后,女孩也没有站起来,只是保持着惊恐的姿势坐在原地,就连脑袋都埋在臂弯里。

一时间周围只能听到筋肉重新粘连、仿佛蚯蚓和蠕虫在土壤中相互扭动的细密声响,以及女孩被竭力压制住的急促喘息。

“我知道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在修复的最后关头,男人声音平淡地说道,听不出喜怒的情绪。

“你害怕我对他俩动手,所以才顶替他们……”

他说着转过头,面容隐匿在深绿色的面具下,只能看到一双猩红色的眼睛。

“还真是一点都不想自己……话说回来。”

“犯蠢这种事,巫女都是代代相传的吗?”他说着发出一声低哑的哂笑。

“跟你那个师父一样笨。”

浅葱原本紧挨着角落坐着,听到这句话顿时从地上站起来,苍白的面颊涨出血红色。奈落摘下头上的面罩,锁骨和肩颈和常人无异,只是表皮还残留大片深紫色血管,一点点消失在皮肤下方。

女孩脸上露出一丝胆怯,但还是抬起头。

“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什么。”她很冷淡地说道。

“不管你和她是不是互相喜欢,如果你永远都这么想她们,就算现在在一起,将来也走不远……这种事我见的多了。”

奈落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阴沉,浅葱撇了撇嘴。

“也许是我想错了,不同的人骨子里的想法不一样,你也许不会是那种人。”

至少在女人问题上没什么坏心思。浅葱心里想着,毕竟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也要去救什么人的话,肯定是真心。

然后她听到了男人的叹气声,在寂静的空间内低沉又温柔。

“你这么怀疑我,当初又为什么会信任道士……”他依旧保持着侧坐的姿势,用指节压住脖颈。

“她和龙罗可都是阴阳家。”

你比东皇大人差远了好不好,人家可没有上岛就麻翻全村的人,还在徒弟面前说师父的坏话,她一直都在帮忙,还救了他们好多次……

然后浅葱毫无征兆的低下头,像是回忆起了某些不愿意想起的往事,但很快她就恢复神色。

“怀疑是肯定怀疑过,但时间久了什么都能看出来,人总得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她们都是好人,东皇大人是,巫女大人也是。”

奈落没有说话,只是从地上站起来,自顾自搓捻着指尖,。

“亲眼见到的……”他复述了一句。

“有很多时候,误会就是这么来的。”他没头没脑地说道,浅葱站在他身后,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

“第一眼看到的或许是误会,但真相总会出来的,骗都骗不了。”

——

奈落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注意力彻底放在被用碎骨和尸块堵死的洞口上。他似乎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但很快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脸上再次露出那种让她格外不安的笃定笑容。

“有些事我得提前告诉你。”他说着在女孩面前蹲下来,保持着微仰的姿势,看着浅葱翠绿色的眼睛。

“诅咒不是我能解除的,我也不可能把他们全杀了,所以……”他说着穿透结界,将手搭在女孩脖颈上,浅葱下意识躲闪,身体却像是被固定住了,完全无法动弹。

“看在你会帮我大忙的份上……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他说着凑近女孩的耳边,很轻地和她说了些什么,浅葱脸上的血色随着话语褪的干干净净,瞳孔泛出混合愤怒惊恐的复杂情绪。但还没等她从变故中彻底反应过来,男人的两根指节压住她的颈动脉,仿佛咬住猎物后注入毒液的蜘蛛螯牙。清澈翠绿的瞳仁内顿时泛起朦胧的灰色,像是掺杂在翡翠内的浑浊杂质。随着视线再度恢复清明,浅葱像是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一切,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而奈落并没有顺着被炸开的缺口钻进去,而是直接将手压在封门机括上,巨型龟板随着清脆的开启声再次移动,露出黑色的通道。

——

地下鲸墓

或许是身处环境的恶劣,或许是真相本身的残忍,又或许是三人都撑到了极限,四周突然间变得无比压抑,沉重的像是深海下的黑色淤泥。桔梗和奏姬并排坐在散落的鱼骨上,奏姬用单手捂住半边脸,依旧沉浸于属于她的、冗长又陈旧的回忆中。近三个小时的强光探索,照明手电终于撑到极限,灯面开始明明灭灭地闪烁斑驳。少司命取出备用电池,随着光源被切断,四周顿时陷入茫茫的黑暗。

没有任何光亮的,仿佛墨汁与深渊般粘稠而无止境的黑色,无边无垠地扩散向未知的遥远区域,她能感知到包裹全身的、蛛网般的紧密窒息。然而这种黑暗仅仅维持了几个呼吸,道士炸毁了封印的一角,或许是压制减退,微弱的星光从最遥远的角落逐层浮现,就像是烧焦土壤上零星生长的细碎糜草。渐渐地,星光变得越来越繁密,最终汇聚成璀璨炫目、仿佛萤群和瀑珠般的璀璨星河。数以亿万计的附着在尸骨上的磷火聚集闪烁,在尸骸间映照出星系般幽蓝的浩瀚光亮。斑点、波纹、树枝形的血管、簇拥的菌落群,中央的尸骨堆呈现出炭火般的暗红色,像是随时会燃烧的小型太阳。他们甚至能透过尸骨,看到底部涌动的文字光亮。而环绕在周围的,被水晶般封冻的尸团,内部解冻般亮起黯淡的红絮,像是包裹在冻土和旧蜡内的炭块,光亮心跳般起伏明灭,连绵不绝的蔓延向视线尽头。

唯一让她们觉得安心的,是头顶和脚下遍布整个洞穴的根系,榕树在两千年的时间贯穿了整座岛屿,大片的树根穿透尸骨和土壤,沿着空隙穿刺而下,像是无数悬挂在穹顶的水晶吊穗。黑暗中的根系同样脱离了丑陋和扭曲,瀑布般亮起玉质的白色,甚至能在新生根系内,看到流动的绿色萤火。

“亏我还当他们是逃难……”

少司命坐在尸包顶上,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几乎所有被封印的妖怪和聚合肉块,内部都包裹着暗红色絮状生机,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像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红色潮水。

“这地方从头到尾都不太平……”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事情似乎完全搞砸了,现在所有人都被封印困在鲸墓中央,无法离开也无法修补伤损。如果什么都不做,奏姬和桔梗三炷香内就会和妖怪一道被尸阵封印,变成没有意识的木灵和陶俑。但如果自己毁掉尸阵,地下这堆积压了几万年的东西恐怕立刻苏醒,在逃出去之前把她们啃的连渣都不剩。

老天,如果她真的是东皇,那东皇又是怎么跑出去的?!!!

——

桔梗朝着阵源中央看了一眼,道士似乎在思考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意识终于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就好像死魂被彻底耗尽时的困倦和疲惫。恍惚中她听到了远处封门开启的声音,再之后是越来越近,却又熟悉至极的瘴气。

她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那家伙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但她还是瞬间警觉,下一秒伴随着尸块被重箭击碎的轰鸣声,穿着紫色长召的卷发男人被巫女一把掐住脖子,牢牢地按在已经蜡化的尸堆上。桔梗的表情介于意外和恼怒间,一只手紧掐着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握着坚硬的拓木箭杆,三棱锥的金属箭头牢牢地戳住他的颈动脉。

这动静把边上的其她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少司命从封印堆上转过头,看到这场景差点没惊掉下巴。浅葱不知为什么居然也跟在奈落身边,她认出了奏姬,不暇思索地跑了过去,身躯却在试图抱住师父的那刻穿透灵体,呆呆地停驻在原地。

似乎只有同为亡者的桔梗才能触碰到她。

奈落被掐的脖颈上泛起三道淡紫色的血管,但脸上始终是满不在乎的欠揍样,桔梗脸上泛起一层怒色,手上的力道顿时又重了两分,箭头刺破皮肤淌出鲜红色的血浆。

“你又想干什么?!!!”

男人举着两只手放在脸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嘴角咧的像个炒开一半的花椒。

“不要每次都这样……见到我就不能开心点吗?”他说着歪过头。

“看在我不远万里专程来救你的份上。”

桔梗:“……”

“我才不信!”

她说着将箭头力道又压重了几分,只是箭头尖端不再直戳血管,而是用棱面侧压着脖颈的表皮。

“我才不信,你就凭个会来这种地方。”

“你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男人的笑容瞬间消失,片刻之后他仰起头,用下巴指了指坐在尸堆上的少司命。

“问她,都是她的主意。”

少司命:“……”

一堆人再次把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而道士也不负众望地,再次露出被涮了的懵逼神情。

合着连你也把账都算我一个人头上是吧!!!!

——

奈落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拨开箭头重新站起来,后背的布料沾染上大片从封印团块内溢出的油脂,新鲜的像是刚从活肉上切割下来。而奏姬像是终于从回忆和痛苦中清醒过来,她先是有些困惑和讶异地看着突然闯入又被压制住的男人,再后来她明显是感应到了什么,神情变得极其冷峻。

“为什么你的咒印只有三条。”

她说着从鱼骨上站起来,四周的树根随着她情绪的波动迅速分裂增生,形成锁链般的长带,堆积在地表的尸块和组织被根系缠绕,吸收血肉养分后彻底坍缩成细碎的骨片和残渣

“这个诅咒我试过很多年,没有其他方式……除非两边死一个,或者……是你和他做了交易!!!”

然后她看向站在身边的浅葱,眼底闪过一丝恍然大悟后的愤怒,庞大的白色根系顿时朝奈落的方向猛地涌动而来,就在这时,伴随着阵源封印涌动的符文,奏姬像是被彻底压制住一般跪倒在地,身躯瞬间黯淡透出木质的僵直。不只是她,或许是察觉到阵源的外壁被打破,又或者是感应到大量闯入的外来者,封印力量明显增强。桔梗的指尖已经彻底瓷化,灰白色的陶斑蔓延至手肘的位置,奈落更是全身涨起黑紫色的血管,像是下一秒就会解体。

少司命不再犹豫,从被炸开缺口的尸包上跳下来。反手取出撬棍和铲子,之后在道士遗骨前蹲下来,将钢钎用力戳进尸骸间的缝隙。四魂君蹲在她肩膀上,目瞪口呆看她将尸体从外向内整个拆解,随着连接脊柱的符文被切断,远处的角落响起低哑的鸣动,仿佛有什么恐怖的的东西从囚牢中被放出来一般。

“你在搞什么?!”

少司命只是将尸体抱着放进空间阵,之后拆解第二具尸骨。

“我算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了。”

“这就是一大坨没能成型的四魂之玉,所以才巫妖不分又奶又毒的麻烦!!!”

无论情况多危险,身为事务官的她首要保证的必须是委托人和男女主的生命安全,这是保证这个世界不会瞬间崩塌的关键。而奈落的加入似乎增加了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因此虽然前景渺茫,少司命还是横下心,撸起袖子将七具盘坐的干尸一具具撬开,连同埋葬在蚌壳内的小师弟扔进空间阵,之后秋风扫落叶一般挥起铲子,把四周和脚底堆积的碎尸块铲出方圆十丈的大坑,直到底部浮现出光滑的石面。随着核心被彻底破坏,封印也松动粉碎。聚合体由远而近地缓慢复苏,新鲜的触手和节肢破开陈腐的外壳,血浆和汁水从破口内喷涌而出,像是冲破岩壁的泉水。

桔梗和奏姬一脸震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身上的压制同样以惊人的速度消退,奈落则是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不远处的道士。少司命也没有半点愧疚或疯癫的样子。

“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你们死在这地方。”她说着将最后一具尸体塞进空间阵。

“血祭封都是杀招,威力大副作用也大,不过凭我的本事……”她说着从地上揪过两条新长出来的植物根系缠在身上。

“重新做个新的也没问题。”

“我得用这些根做一个活体的枢纽,这样岛上的阴魂和尸气就能通过木系力量被转化掉,奏姬是木灵,全程都得帮我……”

然后她终于露出尴尬又心虚的神情。

“就是耗时比较长,所以在事情了结前……”她说着将浅葱提起胳膊扔进刚挖好的坑里。

你们俩说什么也撑半个小时。”她随后举起手指。

“一炷香……”

奈落、桔梗:“……”

脚下是仿佛地震般的轻微颤动,无数鲜活的肢体和囊块破开外壁,涌出大团的汁水,像是畸形的虫子从卵壳内破裂而出。之后像是被美味的诱惑,无论眼球还是触觉管,都缓慢地向着中心聚拢。到了这个地步奈落和桔梗也终于停下对峙,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千奇百怪,满满都是“你特么居然敢涮我”,或者“都这时候了你还拉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少司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全程都不知道!!是他自己跑过来的没办法了……别特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从头到尾都是被诳进来的好不好,去他妈的东皇!!!这总行了吧?!!!!”

她说着撂下一句话,带着奏姬一头扎进坑洞里,头顶旋即浮现出白色根系,将顶部完全遮盖。

奈落、桔梗:“……”

站在原地的两个人,保持着干瞪眼的姿态犹豫了两秒,之后毫不犹豫地,可以说是下意识地,形成背对背的防御型姿势,看向潮水般从石台上方俯冲下来的,铺天盖地的触手和虫肢。

“别手软,桔梗,杀到只剩你一个为止。还有……”

“回头我要亲手弄死她,别想拦着我。”

火山密室

弥勒将手上的文件折成四折交给犬夜叉,随后将手上的原版重新归位,队伍里所有会写字的人全部趴在箱子或地上,对着最关键的丹炉资料誊写文字。另一边戈薇用相机拍下了所有重要的数据,没有遗漏任何内容。

“誊抄下来的东西。”法师说着看向珊瑚和边上的半妖孩子。

“人手一份,不管将来谁能接近那个丹炉,第一时间把它炸了。”

他随后看了一眼存放资料的书柜,这些资料落在四斗神手上也不过是被毁,但如果他们行动失败,这些留存下来的资料或许还能帮助后来的人。这一点他们和八百年前那些西唐人,想的完全一样。

从道士留下的遗书来看,他们曾经在矿道内挖掘过几条直通丹室的暗道,四斗神并没有砍下双葉的脑袋,而是只剁了一条手臂,如果女人没有死,大概率会被当做炼丹材料带回丹室。

一行人随即封闭书室,萌黄和蓝带着地图和资料原路返回,其他五人则寻找通往丹室的路,道士挖掘出的矿道有上百条,大半都已经垮塌,一时间很难辨认,就在众人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脚底再次出现轻微的震动,源头却并不是来自火山中心,而是火山外的平原地带。随着震动越来越频繁,周围的矿洞再度出现小范围的碎裂坍塌,但始终有几条被地系符咒保护,没有因震动而遭受任何损坏。

七宝看着石室被再度用砖块和碎石勉强堵上,但就在他离开的时候,一团白色贝壳般的碎粒从他的尾巴里掉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板上。

那是一枚最猛胜的蜂王蛹,表层包裹着细腻的白色蜂蜡。随着小队人马的离开,蛹体迅速破裂,钻出鲜红色的蜜蜂成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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