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四方有神

百鬼蝙蝠巢穴

烨用仅剩的一条手臂固定住青鱼，尖爪鱼钩般穿刺脊柱和腮盖，这个时节的青鱼肉质还算肥嫩。他用指尖掏出内脏，直接用牙齿撕开鱼鳞大口嚼食。蝙蝠无法像人类那样贮藏食物，只能在短时间内大量进食，积累足够的脂肪。手臂不久前被瘴气腐蚀，断口还未彻底痊愈，这个时候生食鱼类很容易导致伤口发炎。但他实在顾及不了那么长远，不说生火对妖怪极其艰难，就算有条件，蝙蝠本身也对火光有天然的恐惧感。

这个时节原本可以对村落进行狩猎，村中为了获取食物，不会像以往那样长时间躲在屋里。运气好可以抓回几个男孩，换来大量人类储存的食物。但现在那边被巫女占据，强行攻击完全是自讨苦吃。大狱丸对人类的施压也并没能起到预想中的作用，继承人被扣留在人类领地，又断掉三分之一的食物来源，族群内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恐慌。

当然就目前而言，食物还不到短缺的时候，海里的鱼到了长肉的时候，蜂蜜又源源不绝地被运过来，只是那种妖力充沛的珍品是成年男妖和他们怀孕的妻子才有资格享用的东西。烨失去手臂已经是残废，自然没有争夺的资格，好在翅膀还在，一只手也能进行简单的捕捞。只是对蝙蝠而言，捕食鱼类是没有杀伤力的女妖和幼童才会做的事，他对此万般不甘，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一整条鱼被他连头带尾啃的一干二净，就连鱼皮和脊骨都没有剩下。恢复气力的男妖收拢翅膀，背靠着山崖略作休憩。然后莫名地，他想起了十年前死去的月夜丸。

那时候的自己远远比现在意气风发的多，而月夜丸还是族群内的少主大人。作为大狱丸唯一的继承人，他要面对的问题也远远比其他人要棘手。那时候百鬼蝙蝠的数量比现在至少要多出一倍，由于食物短缺处在分裂失控的边缘。万幸的是，原本远离妖怪的人类由于战乱大批迁往海边，为妖怪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

对蝙蝠来说这是转移族群矛盾的大好机会，人类只比动物难狩猎一点，但又远比妖怪美味，一但得手收获总是格外惊人。蝙蝠向来崇尚掠夺，孩童无论男女一经长牙化形都要要试血人斩，挑选出最优秀的猎手。而烨是其中最出色的妖怪。

唯一的异类是月夜丸，在所有人都习惯捕食人类，甚至将人类当做主要的食物来源去猎杀的时候。他提出了一种温和、却又极其幼稚的可笑理念：拥有和人类相似的形态和智慧，又能用语言交流的妖怪，完全可以像人类那样，在海里养殖鱼类和水草，在陆地种植适宜妖怪食用的作物。从根源上提升食物来源和质量。

“这比狩猎能养活更多的族人，而且更安全高效，所有人需要的是时间！！这么没有节制的杀戮，迟早会遭来人类的报复！”

没有任何意外的，这个理论遭到几乎所有蝠妖，尤其是男性猎手的嗤笑和嘲讽。月夜丸被视为异类和叛徒，在背地里被肆意的咒骂。他们笑话他是没有血性的懦夫，和没有男人骨气的怂包。大狱丸更是将他视为自己的污点，父子之间势如水火。

烨同样觉得他的理论是杞人忧天。百鬼蝙蝠拥有快速灵活的飞行能力，能在人类弓箭下肆意穿梭，巢穴内部更是有弓弩和炮火都无法击破的强大结界，无惧任何形式的攻击。

但月夜丸并没有放弃警告。

“人类从不是逆来顺受的物种，他们的智慧和能力远胜过妖力本身！被逼到绝路的时候，那会是妖怪的末日！！”

但那时没有任何人愿意听从他的意见，警告和劝诫在大狱丸愈加坚固的结界庇佑下，被彻底当做笑话。烨发自内心的瞧不起那个和他年岁相似，却满脑袋人类想法的怪物。种植和养殖是人类那种没用废物才会做的苦力，妖怪是天生的战士，而蝙蝠千百年在严酷环境下生存，战斗和飞行早已是融入血液的本能，抹掉种族内最重要的血性和杀戮，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但部族中还是少部分人选择了追随月夜丸，他们拒绝捕食人类，或者仅仅只捕食人类中的老人和成年男性，尝试用人类的方式产出食物。其他蝙蝠冷眼看笑话，但他喜欢的小倩就是其中之一，这让他很是不快但也无可奈何。她和部族中的女妖完全不同，双眼因为缺乏人血的摄入，呈现出幼童才有的淡紫色。在其他女妖接受部族里其他男性的追求，怀孕生子，捕食鱼类后用乳汁哺育幼儿的时候。她努力地模仿人类的方法，用村庄里的瓦罐储存淡水，收集可以食用的野菜。将捕捞的鱼干剖开晾晒，然而她的鱼干总是在晒好之前被毫不客气地抢夺偷光。

烨教训了偷东西的人，但只是单纯地不喜欢看她生气或难过的样子，他并不觉得其他人做错了什么。小倩随后离开了洞穴，在沙滩尝试搭建房屋，用火烧制熟食和陶器，在土地里撒播种子等待植物生长，但每次都得不到成功的结果。

烨为此极其生气。

“你纯粹就是疯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说着将枯死的草整个拔起来丢在地上。

“你是长着翅膀的蝙蝠，不是两条腿走路的鱼！！海里那么多东西你随便什么时候抓，非要弄得那么难吃！！”

他其实更想说的是，和她同龄的女妖都已经开始第二波生育，可他俩却一直都没能有自己的孩子，但这种话说多了已经没什么用。

“我不想活的那么没意思！！”

他和小倩的关系开始像那对父子那样变得势如水火，而还未等他俩之间爆发真正的争吵。大狱丸的怒火，终于在得知月夜丸与人类女子生下半妖孩童后，达到了超出想象的顶峰。如果说先前的月夜丸只是忤逆他的权威，这次他完全从根源上毁灭了百鬼蝙蝠的血脉。烨听说过那个孩子，据说是个天生没有翅膀的废物。如果只是混血半妖，还能在大狱丸忍受的底线，但一个连翅膀都没有的杂种，在妖怪的世界里只能被处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你必须亲自动手！！！！”

他还清晰的记得，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所有人蜷缩在洞穴顶部，听着统领比雷鸣更加恐怖的怒吼。月夜丸必须亲手杀死那对人类母女，证明他对族群最后一点起码的忠诚。而他的儿子不出意料地再次让他失望。那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敝履般舍弃了继承人的身份，与族群彻底断绝关系。

“就算不做什么族长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带着她们离开，你休想动她们！！！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

话语还未完全出口，月夜丸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生父挥爪撕成碎块，碎成几块的尸骨摔落悬崖，被海水冲刷后了无踪迹。而他的核心下属也随之彻底失踪，大狱丸在海岸周围地毯式搜捕追杀，然而他们似乎选择了海路，在翻天覆地的风暴和海浪中湮灭最后的生机。

烨从那时起，改变了一点点关于月夜丸的看法，他或许真的被人类女子蛊惑了心智，或许也真的愚蠢天真满脑袋不切实际的空想，但他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的懦夫。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勇气去对抗大狱丸，而无论那个孩子的母亲是人是妖，一个男人若连保护妻儿决心都没有，那也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族群内部受到前所未有的清洗，与月夜丸相关的一切被抹杀的一干二净，小倩也在被驱逐的名单里，又因为怀孕被破例容纳收留。但她苦心经营的一切就此成为泡影，陶器和种子被砸碎丢弃，编织的贝壳珠穗被丢入大海，储存的鱼干和虾酱更是被毫不客气地瓜分殆尽。小倩终于像正常的女妖那样，重新过上怀孕生子的正常生活，从海里捕捞新鲜的鱼类。而她日复一日地忧郁下去，再不像以往那样很开心的去描述或者做什么。烨想尽办法试图让她开心一点，而小倩的眼睛始终和她的心一样固执地保持着异样的紫色。她不肯跟随他去猎杀，也不愿吃掉他带回来的，从女人体内取出来的用以滋补身体的子巢

那时烨记忆中过的最为滋润安逸，而后来却又最不愿意回想的时光。那两年的时间，蝙蝠毫无节制的捕杀人类，他们不再记得饥饿的感觉，村庄就是生活在陆地中的渔场。他们和海中的鱼没有什么两样，一批批捞下去，又会一批批长出来，像焚烧后又重新抽芽的野草般无穷无尽。老人、病人、伤损的士兵，再到体格健壮的成年男人，再后来蝙蝠成群结队袭击村庄和城町，捕捉肉质更为细嫩的女人和孩子。哺乳期的女人肉质带有甜味，而五岁以内的孩童能尝到奶香气。烨最喜欢手臂和肝脏的肉，而某些娇气的女妖只肯吃婴儿的脑髓。

月夜丸彻底成为了笑话，成为生下半妖的叛徒和疯子。人类不止一次发动反攻，然而没有任何武器能打破巢穴坚固的结界，也没有任何房屋城堡能够抵挡音波穿刺。所有试图袭击的人类，无论神官还是僧人都被酷刑处决，骸骨被肢解后吞噬殆尽，伴随牡蛎壳和鱼骨丢弃于深海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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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癫狂的饕餮暴食持续了整整两年，并最终在寒冷的冬日，迎来人类最为疯狂的报复。

后来的蝙蝠把这一切归为诅咒，大狱丸身为父亲却杀死儿子，终究招致了可怕的报应。而烨知道这仅仅是自我安慰，月夜丸活着的时候尚且无法改变什么，他的死自然也与灾难毫无瓜葛。少主的预言在他死后的两年内成为事实，定居在海边的人类城邦在遭受惨重损失后，形成强大的联盟。他们组建起木制的，装配火药和投石机的战船，对巢穴实行了长达五个月的绞杀合围。

那是可能是烨记忆中最为恐怖的屠杀，士兵身着金属打造，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厚重具足，尖爪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杀伤。所有人都配备了精准度极强，射程远在三百步的长弓，箭头全部涂淬剧毒，射中后伤口成片发黑溃烂。蝙蝠无法在飞行中设置防护，原本引以为傲的飞行速度在密集的箭雨下毫无作用。而停靠在山崖上设置结界的蝠妖变成醒目的靶子，战船舰板上配备三人操作的床弩，力道足以穿透金属板。那些蝙蝠被一人高的枪箭硬生生刺穿防护钉死在悬崖上，烨在洞穴内看着他们迅速断气，像是那些被钉入木板，身体日渐干瘪的飞蛾。

大狱丸将妖力开到最大，竭尽全力损毁海上的战船，声波所过之处尸骸狼藉，血浆从断裂的盔甲内飞溅而出，然而无论伤损多么残酷都无人退却。头领被飞蝗般的箭簇包围，而巢穴防护减弱，遭受前所未有的致命攻打。上百只投石机不断地发射灌有火油后点燃的巨大石块，在结界上砸出蛛网般触目惊心的裂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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烨在那时候发自内心的对人类产生出恐惧，他们看上去和往日那些卑微的食物没有任何不同，却又完全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无论男女都像是癫狂般，完全不知道死亡和痛苦，飞蛾扑火般投入战斗和屠杀。被俘的瞬间吞下毒药，死状极其凄惨，而毒性随之蔓延全身，完全无法食用。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那群上岁数的老年人，他们大约有十几人，都是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的翁妪。他们顺着被投石机砸碎的裂缝爬入巢穴，瘦弱枯黄的身躯背满火油和硝石。蝙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送死般冲进洞内人潮最密集的地方，烨抱着怀孕的小倩和孩子从另一侧出口仓皇逃出，迎面撞上头发花白的老妇。或许是注意到女妖的眼睛，又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年老的女人就此改变方向，与大批围堵的成年男妖撞在一起，下一秒所有人点燃火折。将围在四周的所有妖怪，连同他们自己炸成漫天飞扬的红色碎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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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狱丸砸毁了十一艘战船，翅膀和后背背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簇，剧毒侵入心脉后，元气大伤的统领终于选择了退缩。而人类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舰队远远地盘踞在能被声波攻击到的范围外，以山崖为中心围成铁桶般的环形。军队无法在海水中投毒，也无法穿透结界，但却能以小船为边界，在水下铺设出长达千里的用来鱼类的拦网。边缘被倒下厚厚的火油，点燃后火光昼夜不息。

烨终于体会到了猎物被捕杀前直面死亡的恐惧，断粮后的蝙蝠被困死在巢穴内部，连最后一个月都没挨过去。渐渐地，蝙蝠开始嚼食海带和水草，掏取含有虾壳和细螺的泥藻。大批伤员出现感染，伤口溃烂流脓自生自灭。陆地取水的地方无一例外被投放了毒药，小倩和孩子的嘴角开始泛起干裂的水泡。烨不得不用小倩教过的方法，用沙子过滤海水。烧开蒸馏后放凉饮入腹中，再返回巢穴吐哺给他们。

终于，当族群内开始吞食死者的尸体后，双翅化脓的大狱丸用仅剩的妖力罩住洞穴，在山崖顶层发出毕生最为恐怖，恐怖到在如此遥远的距离，都能摧毁战船的毁灭音波。烨到死都不会忘记那种被千刀万剐的感觉，内脏和神经像是被上万把锋利的钢针攒刺搅动，仿佛下一秒骨片都会崩裂开来。而小倩就此昏迷不醒，双腿和嘴角同时血如泉涌。

人类战舰顷刻间粉碎断裂，与装在盔甲内的尸体一道沉入海底。而蝙蝠同样在这场近乎灭绝的突围中伤亡惨重。婴儿和幼年体的蝠妖全部惨死无一幸免，造成前所未有的年龄断层。而人类损伤了三分之二的战船和士兵，彼此两败俱伤，十年后都未能彻底的恢复元气。

烨的四个孩子全部死于音波袭击，而小倩流掉两个已经成型的胎儿，不久后同样死于疫病。蝠妖没有埋葬死者的习惯，幼童和蝙蝠的尸体被大批地抛入海水，引来成百上千的鲨鱼。或许是出于歉疚，或许是为了弥补小倩的遗愿，烨带走了她和胎儿，在海岸边用木船的残骸支起柴堆火葬了她们。而孩子随着大批尸体湮灭于水下，从此再无踪迹。烨在海边守了一个晚上，火光寂灭的瞬间，他第一次察觉到某种对生存的兴味索然，而悲痛是所有人的事情，从来无处宣泄，亦无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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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和人类就此形成刻骨的仇恨，然而城邦并没有进行新一轮的攻击，再后来人类的大名联合划出供蝙蝠采食的缓冲地带，大批流民迁入近海，与城邦的矛盾再未像先前那样激烈。蝙蝠也就此改变了部分习性，只在渔民出海的时候，捕食体力较弱的伤残和老人。孩子更多被当做人质换取食物，这种方式更为安全也更加稳定。

族群内部也缓慢地出现了变化，所有人明里暗里不再称呼月夜丸是叛徒或者贱种，而改为“已故去的少主大人”或者“先少主”。经历音波后的女妖在三年的时间里都无法再次受孕，由于人口断层，不少男妖甚至动起了用人类女人繁衍后代的念头，但都被大狱丸近乎暴怒地铁血处决。随着第四年，妖怪终于彻底恢复身体，第一批婴儿再次出生，月夜丸彻底成为禁忌，没有任何人再敢当面提起。而烨多年过去，都再未与其他女妖结伴生子，直到自己再没有能获得青睐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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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留下的女人和孩子在战争结束后，被驱逐到了用作口粮的人类村庄。大狱丸丝毫不顾她们的死活，烨偶然见过她们，出于对百鬼蝙蝠的憎恨，女人被殴打的几乎面目全非，怀中的幼儿更是瘦骨嶙峋，面颊因为长年吃不到有营养的东西，透出憔悴的枯黄色。烨唯一能认出的是那双眼睛，透出和死去的两个人一模一样的淡紫色。

围住两人扔石头的孩童下的脸色撒白，片刻逃出老远，只剩下小姑娘瞪大眼睛看着他，银白色的头发，淡紫色的眼睛，没有翅膀，孱弱不堪，却是唯一活着的，百鬼蝙蝠的孩子。

“你是爸爸吗？”他听到女孩的怯生生的声音。

烨没有说话，一声不吭地离去，他只是个普通的、眼睛血红的食人蝠妖。她的父亲或他的小倩，他们有着相同的淡紫色眼睛，像是夜空里闪耀的星辰，饱受非议，尸骨无存。

他并没有恳求大狱丸收留那个孩子，那种行为无异于找死，他也不可能去明目张胆地威胁人类，那只会换来变本加厉的欺辱和报复。但他不知不觉地有了观望的习惯，他会绕很多的路只在飞掠沙滩的时候远远地观望那个孩子，看着她古铜色的皮肤和淡紫色的眼睛，看着她用柔软的黏土捏出造型粗陋的罐子，在太阳下一点点暴晒成型。而这样做的似乎并不止他一个人。女孩的身份在不知不觉间流传出去，大狱丸依旧对母女俩不管不问，但或许害怕杀掉孙女会真的引来蝙蝠的攻击，自那以后村民虽然依旧对她们辱骂斥责，孤立欺负，却也再没有人敢做出危及性命的事情。

无人敢违抗大狱丸，甚至说无人敢怀疑他。大狱丸是族群能存活至今的唯一原因，也是族群不会灭亡的唯一屏障。所有人都依赖他的力量，也都屈服于他的威严。然而很多时候，烨都会忍不住地去想另一种可能。

如果月夜丸大人还活着，如果十年前的他能够接替首领的位置，如果当时的部族选择听从他的想法……族群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景象。他想了很长时间，最终所有的幻想都化成泡影，在嘴角勾勒出惨淡的线条。不可能的，他在心底对自己说道。

有些教训终究不可避免，也有很多事物，失去后才能知晓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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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已经休息的差不多，展开翅膀朝着洞穴的方向遥遥飞了过去。海面依旧是生铁般的青黑色，靠近巢穴的位置却陡然多出一块白点，像是椭圆形的鲸鱼的脊背。

这种生物很少会出现在妖怪巢穴附近，往往在海域边缘就被巡逻的蝙蝠驱赶了出去。是那帮家伙疏忽了吗……

烨下意识地投放音波，投射回来的瞬间，他感知到的并不是鱼类或者船只的轮廓，而是一只巨型海龟。

一只比四重楼船都要巨大的，如同小岛般体型惊悚的龟妖，躯体和四肢完全没入水下，只有背部顶层的一圈浮在水面。随着距离接近，龟背上站立着三位个头很高的成年男性，其中一位背着两把刀，另两位带着造型奇特的扇子和金属管。直到距离很近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为首的那位，全身长满青色鳞片，像是来自深海的龙。

现在所有人都抬头看他，眼底带着某种戏谑和阴冷，像是饥饿依旧的秃鹫，发现盘旋在头顶的云雀。

“找的还真是够辛苦的，看来已经到边界了，是那个叫大狱丸什么的喽啰吗……”红发男人很低声地说道。

“刚罗走了这么久，已经很饿了。”说话的是另一个白发虎纹的男人，随后头领抬起头看他。

“原本还是想礼貌一点的……算了，儿子欠下的债，当爹的去还也是天经地义。”

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太迟，十几只烈焰妖鸟从龟背上飞窜而出，灼热的火苗瞬间包裹全身，将他整个吞没。蝙蝠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变成燃烧的火球向下坠落，巨型的海龟在蝙蝠落水前探出脑袋，它似乎完全不惧烈焰，径直伸出藤蔓状的长舌，将着火的蝙蝠卷入口中，吞食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