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阳光倾泻在搭建一半的舟屋上，将铺在屋顶上的柏树皮映出微白色反光。虽然建在离水边较远的山崖附近，但屋舍还是仿照了舟屋的风格，在房舍四角打下一人高的实木支柱，悬空立在砂层上阻隔水汽。信正和紫织换了干杂活的粗布短褐，背着扁筐在海滩上捡牡蛎，海湾处的砂质比其他地方细腻些，晒干的部分表面呈现牙白色，掺着从山地冲下来的深灰小圆石子。靠近海水的地段透出滋润的暗红色，大小不一的洼坑里，堆满了冲刷上来的海带和螺壳。
桔梗的红色死魂虫远远从天上飞下来，背上堆积着从山上拉来的木料和石块，死魂虫和最猛胜在它落地的瞬间争先恐后地飞过来，分门别类搬取材料，和附近的山童一起搭建房屋。
少司命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精神是不是出了问题，但周围一切都告诉她这是真的。整间舟屋并非妖力和幻术制造的假货，而是实打实的人工建筑，新铺设的地台上也铺着货真价实的棕榈夹心的松软榻榻米，墙体和立柱搭建不久，散发着浓郁的木香味。而奈落和桔梗也都是板上钉钉的正主，现在正面对面坐在她两旁。
三人中央摆放着会客用的方形茶桌，两个人一言不发互相恶狠狠地盯着对方，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眼波里炸出来的电火花，好像下一秒就能把桌子点炸了。或许是因为她也在身边，四周除了冲天的火药味，还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和尴尬。
这是少司命记忆中第四次奈落桔梗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印象里每次见面都一副鸡飞蛋打的见鬼样，上上次她还被奈落倒吊在地宫放血还差点被砍成半死。但或许是应了风水轮流转的话，曾经砍的你死我活的三个人就这么心（暂）平（时）气（性）和地坐在同一个屋檐下，桌上还很优雅地摆放着茶具和熏炉。
究竟是真的要日月同天普世大乱群魔乱舞诸神黄昏才会出这种八百年都不可能跑出来的异象……
还仅仅是她的脑袋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时间段被门给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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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把手放在茶桌上简单敲了两下，将原本就很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尴尬。
“那个……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说着取出两张质地各异的召唤式神。“横竖你们俩是……同时请我过来做公证，我也绝对不会辜负你们任何一方的信任，绝对合情合理裁判的公正漂亮…话说咱们能不能就事论事一点。这是在签拼房合同，不要搞得像是在签离婚官司一样！我的本职工作是红娘！尊重一下我的职业好不好！！”
对面的两个人同时脸色一变，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同时把头过去重重的切了一声。
少司命：“……”
当我啥也没说过。
“这样……”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说废话，伸出两根手指点住茶桌上摆放的合约书，白色绢纸上立即缓慢闪烁起一层暗紫和亮粉交错扭结的细微纹路，一点点铺开形成流动的小篆文字。
“这个是地府盖过章的停战契约，当年神魔界和谈之后那是相当流行……特别是像你们这种……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暂时合作的时候，公信力绝对百分之百。你们两个签字盖章，契约就会自动和这间屋子彻底融合，在这个空间内你们双方任何人，都无法进行伤害行为，当然其他禁忌也都写在说明里了。鉴于是……”她看了眼头顶一屋顶飞来飞去的妖怪。
“你俩一块打造的建筑，效力也会对半开。合约的具体内容已经整理成纸质版发你们手上了，参考用的源文件也在，反正你俩都能看懂中国字，自己对照一下，有啥不满意的可以慢慢改。”
城主和巫女同时阴着脸，把手里正红色写着烫金简化字的法典举起来给她看，于是声音顿时多了一股委屈十足的理直气壮。
“爱签不签！反正只是借鉴而已，借鉴懂不懂！！涉及异性合租财产分配人身安全室内无偿劳动分配还有未成年子女教育就这里写的最全，难不成我写天条给你们看啊！！！”
奈落、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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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事情终究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四魂君坐在少司命身边，近乎懵逼地看着两个人一言不发翻阅合同。偶尔巫女还会问一句“你们那边女人还有权力带走男孩子吗？”等等。
“这是真的吗？他俩这是要……要第三次同居吗？！！WHAT！！！你是怎么做到的！！！！”
少司命同样一脸懵地叼着烟杆。
“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你去问鬼吧……”
自从多宝塔事件偶遇了杀生丸，少司命最担心的事终于得到了应验。虽然她尽可能维持主线剧情，但因为蝴蝶效应，剧情终于朝着彻底脱离原本路线的方向前进。
就目前来说，现在原本该是鬼蜘蛛跑出来恶心人的时间段，但现在那坨长着蜘蛛纹的紫肉被自己用800伏的直流电关在网格形大铁笼里，碰一下就是成串冰蓝电火瞬间烧的皮焦肉烂，根本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她原本想学奈落直接把他扔下悬崖自生自灭，但一来人家下了死命令，自己无论如何都得保证他的相对安全。二来这货破了皮就是一没进村的鬼子，弄死了人功德榜要倒扣她的命债。因此少司命也只能装聋作哑，任由这么个烂人天天在自己底下穷折腾。万幸的是这段时间五人组那边一直在上演搞笑番，而近期她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冥界的能量波动，很明显是《天下霸道之剑》里丛云牙出世的征兆。显然剧情也在努力地进行自我修复。
但这并不是让她震惊的……
话说这俩见面就掐的太岁爷究竟是怎么会和紫织扯上关系！又怎么会在海边搭房子！还能每人抱着一本《婚姻法》心平气和地住在一起带孩子啊啊啊啊啊！！！！！
这个世界未免也太疯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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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冷冷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奈落半歪着脑袋看着合约，手中的烟杆徐徐冒着烟气，比起少司命略显粗犷的中式旱烟。城主用的货色明显很上讲究，细长檀木托嵌蜜色琥珀吸口，末端是包金的铜制火皿。茶桌上放着五寸见方的漆木烟草盆，下方是袖珍型小屉，内里盛装烘干后的精细烟丝。
男人并非真正的奈落，确切地说并非他的本体。而是在核心部位组装肉身，连接意识和招数的人形傀儡。四魂之玉也并不在他身上，极有可能与真正本体一道躲藏在了某个地方。大概率在人见城，又或者在制造分身的地宫。不过单从心智考虑，也可以当做他换了一个新的身体，这种能将意识和能力完整融合的等身傀儡，和奈落本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桔梗只是惊讶这个招数本身，这里面涉及神道教式神制作，以及较为复杂的同源分魂，在黑巫术里也相当高级。但椿不可能那么大方的教授这种东西，大概率是死后被他生吞活剥的战利品。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情和他计较这个。奈落原本没有抽烟的习惯，但灵魂长时间分裂对本体损耗极大，需要不间断地摄入能滋养魂魄的药物，桔梗能闻出掺杂在烟草内，浓郁的古椿山茶的香气。只是房间里本来只有三个人，现在两个人都是吞云吐雾的烟鬼，弄得整间屋子烟熏火燎的。随着道士取出第二袋烟，男人第八次将烟丝装进火皿，桔梗终于忍无可忍。
“把烟都掐掉。”她气冲冲地说道。
少司命二话不说收了烟袋扔进空间阵，奈落只是斜过眼睛，悠悠地看着远处的海面。
“别得寸进尺了，女人。”他说着抬起眼睛。
“合约里写的清清楚楚，你没权利干涉别人的生活自由。”
桔梗深吸了一口气。“但合约里也说过，我有权力为两个孩子的身体健康考虑。”
“在他俩回来前，一丝烟味都不能有，你掐还是不掐？”
奈落只是一脸冷漠地扭过头，又在桔梗直起身子的前一秒瞬间翻转烟管，将刚点燃的火皿头朝下扔进茶杯里，发出很响的“滋滋”声。
少司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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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前
信正换回全新的青绸羽织，抱着胳膊坐在奈落身侧，对面是同样跪坐在桔梗身边的紫织。屋里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紫织看着满面怒气的巫女，从始至终都是满头雾水的表情。信正则是一副罕见的闯下大祸的瑟缩样，低着脑袋看上去异常乖巧。
“当初是她的爷爷把她打包送出去，如今想反悔可没那么简单。”
“我已经决定了。”桔梗皱着眉头看着身穿紫色羽织的城主，伸出手臂将女孩罩在怀里。
“我会收下这个小女孩，不仅是她……男孩我也要一并带走！”
信正两只眼睛顿时睁的老大，奈落歪过头，就好像巫女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你想的美。”
他说着向前倾过身，用同样动作将胳膊搭在信正肩上。
“男孩是我养的，是死是活都归我！至于这个小姑娘，是她爷爷亲自赔给我的，哪个你都别想要！”
桔梗只是微微一笑。
“紫织的母亲已经把这两天的事都告诉我了，紫织是你用信正当借口，从蝙蝠那边抢回来的。既然他平安回来，你和大狱丸的约定就作废。可我不一样。”她说着坐直身体，
“她的爷爷当着全族人的面将母女二人送给了信正，这不是轻易能反悔的事情，现在信正又将紫织托付给我，我带走她天经地义！”
“不要逼我动手抢。”
奈落愣了一下，旋即很不屑地笑了两声。
“你是说……”他说着将信正随手搂在怀里，下巴抵着男孩的脑袋，信正盘着腿从头到脚抖成一团。
“我的家臣会背着我，把我最重要人质提前送给了你？可能吗？”
信正顿时一个激灵从头窜到脚，桔梗只是微微偏过头。
“和那个孩子无关，他在路上中毒被我救下，作为报酬我从他手上要走了紫织，就这样。”
奈落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重重地“哦”了一声。
“原来你堂堂巫女，也会做贩卖的人口的事情吗？”
“反正和他没关系！！！我就是要带走她俩！！”
信正伸出一只手，绝望无比地捂住眼睛。
天爷呀！就算是撒谎，也拜托能撒一个符合自己性格的谎言嘛！！老姐！！！
奈落对此没有丝毫反应。
“这件事你说了不算，”他说着低下头，看着突然瑟缩起身体的信正。
“你真的和她说过吗？”
“以个人的名义……把紫织托付给了她？”
信正抱着胳膊缩着头。
“我……我真的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还对她这么上心……早知道的话我一定……”
“你说没说过。”
信正看了眼巫女，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只是提出让她暂时收留一段时间，一段时间而已……所以您现在想……”
奈落在话语还没出口的前一秒伸出两根修长白皙的指节，在男孩腋窝里狠狠拧了一把，信正嗷地惨叫起来。
“我不是成心的！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哎呦喂！！！！我……我没啊啊啊啊！！我说我说了！！！我就是托付给她了！！！是我签的口头约定，是我求她收留紫织，是我求她教东西直到紫织学会为止……”信正说着用手捂住腋窝。
“可是就算这么说了，我毕竟只是家臣，又是在您不知情的前提下，如果主公执意要要收养她的话，其实也……”
奈落面无表情又是一记手腕杀，于是惨叫声顿时提高了七八度。
“也是根本没有用的！！！”信正神情凄厉地说道。
“先到先得货出不退！！巫女大人先答应的，紫织就肯定归她！和主公一点关系都没有！！！”
桔梗：“……”
奈落缓慢地松开手指，信正抱着腋窝缩在原地脸都掐绿了，紫织一双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和身后的城主。奈落无视桔梗铁青的脸色，云淡风轻地将微微泛红的指节放在嘴前轻咳两声。
“既然信正自己都承认了……并且无视我的意愿说出悖逆之言（信正：“……”），因此就算我万般不愿（紫织：“……”），小姑娘也只能让你带走，可既然如此……”他说着再次勾起嘴角。
“信正身为家臣却背地勾结巫女，放跑我抢到手的小姑娘，与我的盟友作对，还当面反驳他的主公……”奈落说着，将下巴抵在男孩脑袋上不住地蹭，像是一只抱着青色小苍蝇满面阴险的紫色蜘蛛
“那我就有充分的理由，处置他了不是吗？”
太无赖了吧他！！！
桔梗双手握成拳状。
“你休想！”她压低声音说道。
“我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他目前还是你的家臣。可现在他体内有了修行气海，就是天选因童，你没权利处置我的弟子！”
奈落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旋即恢复正常。
“他是我养的。”似乎是成心要气她，奈落将男孩抱的更紧了。
“你有没有天理啊你，别人不要的孩子你抢，别人辛苦养大的孩子你也抢！！再说人家愿意吗？”他说着转头看向信正，将烟灰磕在陶瓷制的灰皿内。“你愿意被她教吗？”
“不要！！”这次信正连大气都没喘，几乎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才不要做神官！！我要留在主公身边……”
奈落又是一记爽脆的手指，这次惨叫声格外凄厉。
“神官和妖怪是对着干的嗷嗷嗷啊，身为武士怎么可以侍奉哇啊啊啊啊我愿意啊嗷嗷嗷！！我愿意……可是……”信正说着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我也愿意那个……和她回神社吗？”
奈落：“……”
这次他的主公直接双手齐上，很用力地扭住大腿和腰子，男孩愣了好一会儿，“哇”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举起胳膊捂住眼睛。
紫织原本古铜色的小脸在铺天盖地的嚎哭声里变成煞白，桔梗从始至终都一脸漠然，而奈落则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欠扁样，在手指扯起男孩脸的时候。巫女深吸了一口气。
“你到底想怎样”
奈落一只手揪住男孩的耳朵，但并没有用什么力。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信正哭的更大声了，肩膀很夸张但又不住地抽搐着。
“你自己非要说他是你的弟子，我处置卧底有意见吗？”他说着仰起下巴。
“当然我也不是多疑之人……反正我要在这边住下来，至少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如果他的所谓师父一直拉拢，而他又始终都能保持忠心的话……”
“我也许会考虑放过他……”
•
“你在威胁我……”
奈落顿时一副委屈巴巴的惊愕模样，就好像桔梗说了多么过分的言语。
“我威胁你了吗？我阻拦你了吗？你去哪里都是你自愿的不是吗？那丫头已经留在你身边，想离开随时可以。”他说着挥了挥手，做出一副送客的姿势。
“反正村子里全是烂人，她走了以后，那个叫大狱丸的蝙蝠精丢了孙女迁怒到谁家，都不关我的事……”
“杀光了我都不管。”
桔梗：“……”
“万一他兴师问罪找过来……大不了我把信正赔给他，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好了，反正他是神道之人，始乱终弃见死不救的那个人也不是我……”
“卸成几块我都不管。”
桔梗：“……”
“至于这个半妖血统的小女孩，在有血缘关系的家族和村庄内里都不受待见，贸然跟着陌生巫女离开，被那些喜欢收集内脏骨骼的法师抓走，丢了什么也不关我的事……”
桔梗：“……”
“你不会真以为她跟着你就会一直安全吧，”奈落第一次换了正式的语气。“她爷爷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你终归是巫女，能教会她什么？一个人丁单薄，又没有妖术傍身的小姑娘……”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紫织。
“比起人类神官，我才是最适合教授她的人，不是吗？”
他随后在信正脑袋上拍了一记。
“哭不出来就别哭了，吵死了。”
原本不停嚎啕的信正乖乖地“哦”了一声，继续一动不动坐在原地，袖子整个都是干的。
桔梗原本是一付窝火到极点的神情，但听到最后她还是偏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信不过你，”她冷冷地说道，“谁知道她在你手上会变成什么。”
“我也信不过你，”奈落同样很冷淡地说道，“谁知道你又想利用他做什么。当然……”他看着再次恼火起来的巫女。
“或许我们都该问问紫织的意见，”奈落温和地说道。
“毕竟这是她的事。”
•
桔梗犹豫再三。
“你愿意跟着我走吗？”
紫织刚要开口，奈落一脸悠闲地将手指重新放在男孩后腰上，于是说话声登时变得紧张无比。
“我……其实我很喜欢姐姐的，可是……”女孩淡紫色的眼睛惊恐地瞟着脸色苍白不住地摇头点头的信正，“我还是和……？！……我不…我想留在这里？……我哪里都不要去！而且……而且我想要姐姐留下来！！”
信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么……”奈落继续一脸春风和煦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手指依旧牢牢地掐着信正的腰子肉。
“你更希望自己能被谁教授东西呢？”
“我想……”
信正智商彻底上线，默默地伸出两根食指同时指住两个大人，于是话语顿时多了斩钉截铁的意味。
“我两个都要行不行！！”
城主顿时破颜而笑。
“多懂事的两个孩子啊。”他说道。
桔梗：“……”
好想赐他一记破魔之箭……不，好想揍他！！！
•
就在这时，走道方向终于救星般响起障门推拉的摩擦声，紫织的母亲换了管事仆妇穿的青灰色小振袖，跪坐在门边，腿上的伤也好了大半，敷上巫女配置的草药。腰间的名牌上用墨笔写出“双葉”的字样。
“时间已经不早了……厨房做了柴鱼汤，还是先吃点东西？”
两个大人都是木偶，并且也都没胃口吃什么饭，因此只是放了小孩出去。信正紫织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拔腿就跑，屋里很快只剩下两个人。
桔梗从地上直起身体，凑近了直勾勾盯着斜躺在软榻上的男人，奈落毫不躲避地盯过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压低声音问道。
“提前告诉你不就太没意思了……再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以为我猜不到吗？如果不是我赶到这里……”桔梗怒气冲冲地说道。
“你是不是想就此控制那个小姑娘，让她屠杀村子后当你的杀人工具……你卑鄙！！”
奈落：“……”
“那就是在将来某个时候，逼着她和信正自相残杀，好证明他对你的忠心对不对……你变态！！”
奈落：“……”
“我懂了……你分明觊觎她的妖力，想找机会把她养肥了吃掉！好提升你在结界上的能力对不对，你残忍！！！！你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混蛋！！”
奈落：“……”
“我明白了……你想利用她挑起蝙蝠和人类的纷争，让这片地方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然后你躲在暗处欣赏他人的不幸和悲哀……你……”
“我就是想讹点钱而已……”
奈落咬牙切齿地开了口，“再说我讹他什么了……大狱丸那个奸商，用海里的垃圾坑走我十根金条的东西……满意了没有！！”
桔梗：“……你胡说八道！就算是真的……你也没做好事！！”
奈落噎了半天，“你比我更狠……”。
他说着将烟管放在嘴里猛地抽了一口。
谁卑鄙？谁残忍？谁无情无义？你自己想出来的东西……好意思说别人变态吗你？！！！
•
山崖
午饭后，巫女带着紫织离开舟屋，信正跟随着引路的最猛胜，沿着山道一路蜿蜒前行。屋舍坐落在海边悬崖和沙滩的交界，灰色悬崖形成狭长的分隔带，一面是浅灰色散落碎石的沙滩，另一边则是暗红色的酸性土壤。向北五里是大片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从他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像是墨绿色的潮水。信正独自进入林海深处，周围长满百年以上未经砍伐的古木，大部分为柏木，也有少数香樟和松树。树皮厚重斑驳，长满青色苔藓。午后的阳光原本极为强烈，但头顶是遮蔽整个天空的密集树荫，阳光被重重过滤后变得不再刺眼，在林木间映出水汽泠然的清幽。信正在中心较为开阔的空地边缘停下脚步，木屐边堆满积年的松针和落叶。奈落背对着他，一言不发地望着远处村落的方向，烟管里升起袅袅的白色烟气，闻起来异常清神。
“大人和紫织去了村里，制作能抵御妖怪的结界。小式神今天早上跟过来一个，是蓝色叫飞鸟的那个。还有……”信正低声说道。
“半路上遇到了蝙蝠那边的人，他们想要回紫织，但被桔梗大人打回去了，她说……”
“说什么？”
“您和大狱丸之间的约定与她毫无关系。紫织的去留也不由她以外的任何人决定。”
奈落只是抿嘴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信正随后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
“村子里今天也派了人来，他们说村长想亲自拜见您。”
奈落嘴边的冷笑变得愈发明显。
“放在最后吧，”他说着将吸口从嘴边挪开。
“眼下要做的事情多的很。”
他再次变得沉默，并且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愈发安静，这种状态对于仆从而言总是很枯燥又冗长，但信正见过很多次，因此并不觉得厌烦。每当有非常棘手或者重要的事情，奈落总会用大把的时间去思索，必要的时候，他会用整天的时间投入到这种近乎冥想的状态里。或许是他的直觉，信正总觉得奈落在筹划什么，并且比任何时候都投入精力。
当然就算不做什么，一个榨不出多少油，又满腹委屈随时准备大倒苦水的人类首领，也委实没什么好见的。因此他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将书信重新收回去。
城主重新装填新的烟丝。
“气海成型了吗。”他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信正略微抬起头，奈落始终背对着他，看不到任何表情。
“她只是检查过身体，但究竟是为什么她从来没说过，所以不清楚。”男孩低声说着。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奈落只是将烟管重新放进嘴里。
“只要是修行，入不入流都是那个圈子的人，只是……”他说着微微侧过头。
“你是什么时候，和她走那么近的。”
这次信正想都没想，单膝跪地拜倒在他身后。
“我那时候只是……我没有泄露过一丁点关于您的事情。”
他大声说道，但前面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信正随后发觉奈落其实对一切都知道的很清楚，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留着自己活到现在，这一点神乐是这样，他也不例外。虽然是他主动留下了桔梗，但整件事终究是自己闯了半截子祸出来。因此信正思虑再三，还是取出了写有心决的小字卷轴。
“她只见过我两次，第二次给了我这个。”
之后他开始本本分分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些他一丁点隐瞒的想法都没有，况且也瞒不住什么。但信正和巫女接触的时间确实并不多，桔梗用式神保护过他，神道教的心法也是在征得主公同意后，才开始正式修行。奈落自己也翻看过，里面只是最粗浅的利用咒文吸收自然力量的入门式，以他的实力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这次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既然与她并不熟悉，”奈落说着放下烟管。
“出事后为什么不来找我，而是第一时间去求她？”
信正半晌没有说话。
最开始的时候，他想编造些有利于奈落的理由，这一点并不难况且也都是实话。比如在这种时候让巫女远离人见城是好事情，或者当时的紫织妖力浅薄对他全无用处。但这并不能真的骗到什么。然后他发现，其实很多事情双方都心知肚明，主公并未点破，只是眉眼略略低垂下来，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细微失落。
“别再有下次了，”他平静地说道，“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
•
信正并没有辩解什么，只是一直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就在奈落将要离开的那刻，男孩突然抬起头。
“主公大人。”他说。
“我不想做法师，也不想做神官。桔梗大人也不会真收下我，但您可以。”
“我想跟随您，学到真正的东西。”
奈落站在原地偏过头看他，信正只能看到猩红色的眼睛。
“你已经能很轻易地杀死，大多数的成年人了。”他冷淡地说道。
信正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只是低俯下身体。
“可这里并不是人类的世界”他说着抬起头。
“我想学到您说过的，能杀死妖怪的力量。”
奈落终于转过身。
“紫织母女已经很安全，你做的非常好，”他说着将吸口含进嘴里。
“不必再勉强自己”
信正只是摇头。
“救她们的不是我，守住她的也不是，可惹来麻烦的是我。”信正看着他。
“差点害死她们的，也是我。”
奈落微微皱起眉头。
“你与她不是一路人，她是半妖，以后会远超过你。”
“她是谁、她的力量与我又有什么相干？无能就是无能。没有谁该无条件的忍让别人。”
声音终于变得有些不耐，
“不要自找麻烦，”信正听到声音里的冷淡。“她原本也与你无关，没必要付出太多。”
“可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不是吗？”信正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很大声的说道，旋即又重新底下头。
“是我让她无家可归，也是我给她惹来那么多麻烦……我本意不是那样的，可……是我造成这一切，她当初沦落到那种境遇都是因为我……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推卸责任。”
奈落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村落上空亮起柱状的箭阵核心，扩散出将整片村子包裹在内部的半圆形防护。
“很多事都是注定好的，你做与不做，最后都会发生。”他平静地说道。
“但终究是你做的……”
奈落低声说着，直到火皿内的烟气彻底熄灭。
“人类的底子天生都很差，尤其是骨骼和肌肉的韧性，远远不够。”语气随即变得很正式。
“这不是简单的锻炼就可以弥补的，要学会从妖血里吸收有用的东西，这个过程中会积累毒素。现在的你根本抵挡不了。”
“所以先去找那个蠢女人，她会教你净化的知识，自己想办法，挖到你该挖的东西。”
信正眼底明显闪过期冀的神情，奈落似乎对此极为厌烦，旋即缓步离开。
“提前说好了。”临走的时候他说道。
“别求我手下留情，死在半道上，也是自作自受。”
信正只是简单的点头，话语却被一阵翅膀扑簌声音打断。一只半人高的黑色蝙蝠倒挂在距离两人最近的树杈上，面容异常狰狞，狭长的眼瞳像是被血浆浸透过，透出诡异的黑红色。奈落脸上并没有任何松动。
“我会亲自前往拜访。”他说道。
信正目睹蝙蝠离去，手里是未拆封的信函。奈落歪过头看他。
“知道如何阻止别人杀掉你吗？”
信正认真地想了想。
“在被杀之前先杀死别人。”
“这是一种，还有另一种。”
“让自己死了比活着，更让他难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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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这段时间拖稿时间有些长，整整二十二天，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陷入了焦虑状态。怎么说呢，陷入焦虑的感觉并不好，是一种你明意识觉得是错的，潜意识又觉得半对半错的事情。然后陷入了混乱的逻辑。这段时间一直在靠抄书和听音乐来缓解压力，但其实理由挺可笑，至少不该出现在我这个年龄的人身上。
但无论怎样，非常感谢给我留言的花青，她很关心我也说了很多有益的言论，我现在觉得我轻松了很多。
之后谢谢伊奘和德拉盖瑞拉。谢谢伊奘一直以来送我的花，还有盖瑞同学每天的留言和打卡，其实有时候心情每天就会无意识的变好。
奈桔也终于正式要进入一儿一女的海边模式，在这之前还有两场奈落算账捞钱的奸商片段，或许我会写一点有关他俩的文。或许不会。
我总是喜欢把现实生活想的不浪漫，想的糟糕些。我也喜欢把爱情的结局想的很悲惨，这或许是面对未知时保护自我的方式。《悲惨世界》是这样，《包法利夫人》也是这样，但我终究还是在小说的世界里，给了他俩一个认真说……很牵强的童话世界，我终究心里渴盼美好的东西。尽管我一直强调不会真的出现，并不停地为最坏的现象奋斗。但我还是期盼能得到那些。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总能从奈落身上找到某种相似的东西，我们总是在强调危险，又明知危险却发自内心的期盼和向往。然而我从未有过他的勇气。
但现在我想通了一件事，一个人的一生，也许不完全会想我像的那样，但我应该学会爱自己，并真正的爱自己的时间，我活在恐惧中太久，而在一切未出现前，我应该去真正爱自己的生命。
也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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