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今儿就是八月十五了，几株月桂栽进了异国他乡的土壤，也不知能不能扎下根，不过枝头的花骨朵倒是争先恐后的开了，像是生怕误过了这一份团圆佳期。

萧赞今日在宗祠跪的特别久，都说佳节倍思亲，确实不假，这会儿儿他就想起小时候，中秋节是能见到母亲的…如今，他如同那月桂，看着巍峨，却扎不住根

过了晌午，宫里来了人，皇帝送来了两盒月饼，谢过恩后萧赞心里觉得有点愧疚，说实话，北魏真的是待他不薄，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若是有机会，多少还是报答一些，萧赞就是这样的人，总要讲究个礼尚往来，不能例外。

梁话将妻儿接了过来，苗文宠有个老娘，就连府里这些婢奴也都放了假，有家的一律回家过节，小云子都跑到宫里孝敬干爹去了，偌大的王府只留下稀稀拉拉十五六个人，更显得凄凄惨惨戚戚

彭城王府比丹阳王府强那么点儿，虽然下人不少，主人也不少，可男丁只有一个元子攸。

席面依次坐着的是王妃，二夫人，大姐寿阳，二姐光城，三姐丰亭，四妹宁陵，五妹襄城以及四位嫂嫂…

相对于他，两位夫人更为几位县主着急，元子攸毕竟还未及冠，之前又因为姬妾的事儿多少给人留了些许口实，消停两年再说也不算迟。

但是女儿家等不得呀，几位县主生的个顶个都是国色天香闭月羞花的容颜，元家门槛都要被踩烂了，可寿阳县主虽是庶出却甚是清高，愣是没人能入得了凤眼。

这眼看都过了婚嫁金龄，侍郎尚书公卿贵胄通通看不上，这长姐不出阁，妹妹们就不能越了嫁，二夫人急得直起火疖子。

元子攸眼瞅着家宴转变成了苦口婆心，实在是待不下去，还没等月亮升起来就撩起袍边溜了。

元子攸对天发誓，他真只是想随便走走！真的！他极度怀疑，这两腿还是不是自己的，这怎么还走顺腿了？一出门儿就自动往右拐，穿过崇安门就一直往前走…端端正正站在一座府第大门前，匾额上几个大字熠熠生辉——丹阳王府。

元子攸暗自骂了一声，府门前的侍卫一见是元县公来了，那叫一个毕恭毕敬。门儿都给他打开了，却见那人冰着一张俊脸抬脚转身就这么走了，背在身后的手里还提着一只精致的盒子，像是装了什么吃食。

侍卫抬手扶了一下头盔，摇摇脑袋站回了原位，总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元大人的性子果然难琢磨的很，苦了自家王爷，也不知道触了什么霉头，惹上这号活神仙。

再停下的时候，元子攸对自己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

走来走去不过是沿着丹阳王府的墙根儿绕了大半圈儿，从前门绕道了西门…看着面前紧闭的偏门，气不打一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就是觉得气的委屈，平常还有个守门儿的，今儿倒好，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堵在眼前的门板儿显得格外碍眼，元子攸忍着踹它一脚的冲动，四下瞄了瞄，窄街空的很，也是，这阖家团圆的日子，谁会在大街上晃。

隐隐几声高山流水落琴音，看来萧赞也是附着风雅，在后园子里抚琴赏月。

遂提了口真气，翻了墙。

园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些元子攸不常见的桂树，正在满月下开着团团簇簇金黄色的花儿，就像工艺繁复的金钗头。夜风一吹，花叶间沙沙的响着，和着凌凌的桐琴音，元子攸好像听见姐姐们挂了玉坠子的步摇，晃荡着发出玲珑的声响，清清脆脆。

满园子都是月桂淡淡的香味，甜而不腻，元子攸鼻子一抽就闻出来有些奶乳的味道，毕竟是鲜卑的孩儿，自幼便对奶食情有独钟，现在他终于知道萧赞身上那种牛乳味儿是打哪儿来的了。

元子攸也不知如何想的，轻手轻脚像是怕惊扰了草丛里啾鸣的秋将军，绕着郁郁葱葱的七里香，躲闪着往湖岸靠。

说是湖，其实不过就是园中的一汪芙蕖池，这一面离亭子最近，直线不过十几步，纵然栈道蜿蜒，也不过三五十步。莲早就开败了，留了些大片的莲叶，边角翻出锈黄，给中秋的夜寥添了几分惆怅。

元子攸没那个心思悲秋伤春，晚莲的寂寥不是他眼中的风景，眼神落在亭中那人身上不曾侧目。所幸亭子旁也植了一大一小两株月桂，刚好隐去栈道上款款前行的身姿。

天色暗了下来，天天的月亮格外的大，低低的悬在东方天际线上，被亭子的飞檐遮去了一大半。

透白的纱幔在夜风中摇曳，月光柔的像是笼上了一层烟，好似分外疼惜爱怜亭子里颔首抚琴之人，朦胧胧的在那人玄墨外衣上再披上一件霞衫，毛茸茸的散射着光晕，恍若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萧赞幽幽的弹拨，元子攸静静的聆听，这夜就不再那么长。

桂花在元子攸身上落了一层，这才惊觉曲调早已转了，高山流水不知何时歇了音，元子攸听到是一曲《凤求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苑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