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花是异乡红，月是故乡明。无论故土带给他的是怎样的不堪回首，他都眷恋着那捧溶于血脉的泥土。洛阳的牡丹开的再娇艳，都比不上萧赞心里头那株黄澄澄的月桂枝。

他深知这一离便是离了一辈子，回不去了…遂一早差人迁来几株月桂，错综的根芽上包着厚厚的土包，那是萧家的木，那是萧家的土…那也是他最喜爱的花儿。

不骄不躁，孤芳自赏。月桂不似其它桂种，它的芬芳没有那么甜腻，甚至有些清冷，隐隐约约透着点牛乳的味道，淡的很。但月桂也有着其它桂种不及的品性，它几乎每月都会开花，用生命怒放。

人挪活树挪死，也不知道这在江南水乡长惯了的枝叶能不能适应洛阳硬一些的土地，能不能扛过北方漫漫严冬。

萧赞苦笑着，自己和这树还真是出奇的同气连枝，前些日子又气又累病了一场，到现在攻心的火气还没完全消了，时不时咳上两声。

现在的他，就跟这月桂树一样，换了土壤，水土不服，硬着头皮重活一次。也许树能活，他也就能活。

萧赞选了一大一小，这两株最是标志，松塔形的树冠枝繁叶茂，还带着郁郁葱葱的金黄色骨朵，说不定能赶在中秋盛开。

把这两株月桂安顿在了后院的亭子旁，就是前几日天天和元子攸下棋的那个亭子，也不知怎的，最近几日每每看到不同大小的相同事物就能想到元子攸，就像这两株月桂，他就觉得大的那株是他，小的那株就是元子攸。

一想到那人趾高气昂的小脸蛋，萧赞就忍不住露出笑意，和自己猜测的年纪不相上下，果然还未及冠成年。可随即，笑容就掩去了，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咬住了心底下翻滚的痛楚。

萧赞居家守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朝不拜，与任何人都不来往，但还是时时能得见元子攸，他不出门，可拦不住人来。

那日元子攸回府后琢磨了整整一晚上，既然要让人生不如死，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疼，这他最在行，无非是找出萧赞的痛处，撒上盐，再狠狠的戳！

思来想去，萧赞最痛心的事儿就是生世和叛国了，但是拿着个去中伤他，好像实在是不地道，可是除了这些还真是拿不住别的什么了。

想想那副温润的嘴脸就莫名的来气，再想想一年前的床笫之事，元子攸鼻子里喷出两股带火星的浓烟：居然不告而别！让他好找了一年！不可原谅！

第二日元子攸便抢了小云子的活儿，他躬身对皇帝说，那萧赞怎么可能忍三年，虽然是咱们逼着他来投的，但是他这么做绝对是有目的的，臣就委屈委屈，替陛下多去会会他，早日摸清楚这人底细，为国解忧。

元诩点点头，觉得非常对，直说彦达真是深明大义，实在是国之幸臣呐！还说快到中秋了，过两天一定要赏元子攸两盒御厨打的月饼。

于是，元子攸隔三差五就来找萧赞下棋，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走前门还是走后门全仗着自己喜好。

萧赞无奈，既然他说要让自己生不如死，那就是说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忧。反正也拦不住，只好叮嘱全府上下见了元子攸只管请安就好，随着他自由出入。不知道的怕以为这新封了丹阳王的是元子攸呢。

本就是私心作祟，能见着元子攸心底下欢喜的紧，但是这“广寒王”连着来了五六日，果真是让人见识了铺天盖地的寒冷，冰霜锥心。

俊美的容颜怎么瞧着都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那条丁香舌却紧着恶毒的话往萧赞心上扎刀子。

前朝孽子……

认贼作父……

弃国……

弃母……

苟且偷生……

疼的萧赞手抖的捏不住棋子，心房扎漏了，血液漫过五脏六腑，回不到源头。幸而假面始终尽职尽责遮着，只露出失了血色的唇。

好在元子攸通常下午来，几乎每次离开，萧赞就自己跪进宗社，水米不进。第二日四五更才回房，蒙头睡上一觉，用上点粗淡的膳食，然后等着元子攸再来，周而复始。

就这么个糟践法，若是换了上午来，纵然是头大黄牛也是承不住的。

萧赞伤心欲绝，随了元子攸心思，本应该得意才是，可元子攸却不得半分快意。萧赞那些流进肚子里的血泪，他一滴也没看见。只觉得自己使出全力挥过去的拳头，对方躲都没躲便被化去了形，一拳打空，顶多算是有点恼怒，但是拳拳挥空，这就让人暴跳如雷了！

元子攸开始成天寻思怎么才能打碎萧赞的棉花罩子，连皇帝都看出几分不同寻常的端倪。

元诩：“彦达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元子攸吓了一跳，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总不能说自己想气死萧赞吧……

元子攸：“陛下何出此言？”

元诩翻了个大白眼：还何出此言，就批了小半个时辰折子，起来八趟，满地转的我头都晕了，欺负我瞎？

小皇帝贱兮兮的笑着：“彦达莫不是喜欢上了哪家姑娘？或是哪位宫娥？寡人后妃可不行啊，母后是不会同意的！”

要不是显阳殿门还开着，元子攸一定过去当头拍他一巴掌!回头狠狠瞪了皇帝一眼，顶着头上三丈高的火甩袖子走人。

元诩嘿嘿的笑出了声，一直以为彦达是块冰，再急的事儿，再能耐的人都不能让他动容，能见到如此模样的元子攸还真是三生有幸啊。啧啧啧，彦达啊，你，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