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幕(二修)

梅初九卸了妆面，看着镜中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秦紫嫣不唱了么？(秦紫嫣停下准备从衣箱里拿衣服的手，有些难以置信。)

梅初九不唱了，一会儿收拾东西，咱们走。(梅初九已经坐下，卸掉头上的束缚。)

秦紫嫣好端端的，这又耍什么脾气?

秦紫嫣“噗嗤”一笑，她早就摸透了这位梅九爷的脾气，吃软不吃硬，还清高得很。

梅初九我说紫嫣，本来呢，和林先生就约了一场，他也只给了一场的钱，多唱一场又如何?(梅初九语气淡淡的，脱掉繁琐的戏服，他心里忽然感到一丝轻松。)

秦紫嫣林老爷好歹在京城里有点分量，给他点面子，准没错。

秦紫嫣劝言。她知道梅初九来历不简单，可是她也明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总归给人家面子是不错的，到时候若有难处，远水又解不了近渴，林家是个不错的，到也可以狐假虎威一番。

梅初九哎呦，这林先生还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梅初九嘴上问着，眼睛里却有一点不屑。)

秦紫嫣那可不。

看梅初九不长记性的样子，秦紫嫣可愁坏了，她只愁自己遇到个清高主子，不知人间疾苦。

梅初九对了，紫嫣，方才我看到中途有个公子进来，是哪家公子?

秦紫嫣心中疑惑，想问问什么事情，但又想起这位爷最不喜别人多嘴，于是咽下了嘴边的话，答应道。

秦紫嫣那位，好像是林老爷的养子，谢公子。

——————————————————————谢长歌与苏至微相谈正欢，这时方才台上的那个小旦走了过来。

秦紫嫣是谢公子吧，我家爷有请。

谢长歌愣住，他不记得自己和这位梅九爷有什么交集。

苏至微(笑)既然梅先生有请，谢先生您就去吧。

谢长歌迟疑的看了一眼苏至微，苏至微脸上毫无愠色，甚至带着笑容。

谢长歌那……失陪了。

苏至微无碍，对这里，我还算熟悉的。

苏至微微笑着答。

谢长歌的心脏“嘭”的一声，乱了。

后台是林家帮忙搭助的，不算简陋但也普通，行头，妆发，都在一个大房子里，谢长歌拐了几个弯，找到那间屋子，一走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坐在化妆台前的人。

那人脸上的油墨尚未卸去，可身上的戏服却是脱掉了的，可以看出他单薄的身形。他盯着镜子，似是在打量自己的妆发，连看也不看谢长歌一眼。他的打算就是好歹给个面子，他也没能想到让他看顺眼的男人就是林老爷的养子。

谢长歌看着那人，心里也已经有了计量。

谢长歌是梅先生吧。

梅初九是我。(梅初九回答，视线依旧盯着镜子。)

谢长歌不知，梅先生找在下有何贵干?(他走近两步，恰好使自己暴露在视线里。)

梅初九愣住，突然站起来，紧盯着谢长歌的眼睛，眼睛里是难以置信。

梅初九像，真像。(记忆中的眼睛亦如当初般温柔，可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早已不在人世。)

谢长歌我像谁？(谢长歌皱眉，对梅初九的行为大感疑惑。)

梅初九又打量了他几下，眼睛中似乎有一点怀恋。

梅初九也是有缘分，看见谢公子长得像我一个故人，忍不住想和你认识认识。(梅初九开口，眼睛里有一点狂热却又趋于平静的一点，声音隐隐地发颤。)

谢长歌那真是我的荣幸，能让梅先生记到现在，那位肯定对您很重要。

说不清什么感觉，在看到梅初九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也有一点古怪的感觉。但他猜不透梅初九的心思，只能应承着。

梅初九是挺重要……

梅初九目光有些涣散，似乎是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梅初九那段日子，还真是苦。

谢长歌竟然有一点为他伤感，原来这位梅先生，也是位有经历的人。

梅初九谢公子，我问你一句话，你的父亲，真的姓谢么?

他的话里有几分笃定，直直地盯着谢长歌。反倒是谢长歌被盯得不自在，干脆避开梅初九的目光。

谢长歌在下自幼父亲便离世，跟着母亲过活。

梅初九那公子您是否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梅初九步步紧逼，眼睛里也带上了焦急和……期待?)

谢长歌长歌。

听到名字后，梅初九似乎有一些高兴，可很快就又恢复了那一副随意的样子。

梅初九公子的名字很好听，林老爷起的么?(狂喜瞬间传遍了全身，不过他需要最后的确定。)

谢长歌……这是家母所赐。

谢长歌也有些疑惑，很明显这个人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难道，他认识自己?当下，神色中带了几许异样。

梅初九没注意到谢长歌眼中的异样，而是沉思着，又看了几眼谢长歌。

梅初九谢公子，下月初九我在遣香居开堂会，不知谢公子可有时间?

谢长歌犹豫了片刻。

谢长歌只不过……还有几位朋友……

梅初九没关系，有几位?

谢长歌不算我，有三位。

本来不想答应，可想起林朝瑛提起梅初九时期待的眼睛，他想，要不带她去吧……

至于为什么说三个……因为他觉得让林朝瑛带一两个小姐妹也是不错的。

梅初九那我就等着您了。

梅初九笑了笑，动人心魄。

谢长歌心口蓦地一动。

林朝瑛磨磨蹭蹭地走回去，才发现座位上只留下了苏至微一人。

林朝瑛咦？长歌哥哥呢？

苏至微笑了笑。

苏至微方才梅先生请他。

林朝瑛梅先生，梅初九?(林朝瑛惊讶了一下，一时想不明白他们两个的联系。)

苏至微嗯。(苏至微倒没多大惊讶。)

林朝瑛那真是奇了怪了，他和长歌哥哥有什么情况?难道他们两个认识?

林朝瑛说着坐下。

此时已经有人似乎是不大满意，絮絮叨叨的议论着怎么还不出来唱，更有甚者已经离开了。

只不过碍于主家，不好造次。

苏至微许是如此吧。

林朝瑛哎，也不知他是唱还是不唱，倒是等走了好多人。(紧盯着空空荡荡的舞台，她有一点无聊。希望等到梅初九的上台，可是却没有，她很失望。)

苏至微许是不唱了吧，听说梅初九向来不给人面子。

苏至微淡淡的道。

林朝瑛也是，你瞧这日头都到西边儿了，除非再唱晚，可是我听过几场戏，角儿们到晚上大都歇了。

苏至微是呢，白天唱了一天了，到底要歇息一下嗓子，不然，坏了可连饭碗都砸了。

苏至微哎，席面子在晚上是么？

林朝瑛是的，爹爹今天有点事情，只能晚上有时间接待宾客，请人唱戏不过就是个热闹罢了，你看我娘，她向来对这个不感兴趣，倒是那几位姨太太挺感兴趣。

苏至微看去，果然么，谢宣凝不在，倒是有几个穿着旗袍画着妆的年轻女人。

她们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瓜子皮已经满了一盘子。

林朝瑛那瓜子，都已经上过几回了，皮也倒了好几回，真不晓得她们怎么就爱嗑那个。

林朝瑛向来不喜欢嗑瓜子，倒是喜欢吃水果点心，到别人家做客，她只忙着吃茶果。

苏至微看来你不是很喜欢她们?

林朝瑛不喜欢，倒也谈不上，只不过不喜她们把自己的人生送到我爹手里，你看见那个浅粉色旗袍的女人了么……她才二十一岁。

苏至微看向那个女人，女人生得极为漂亮，大眼睛，双眼皮，柳叶眉，鼻梁直挺，唇线圆润，下巴尖尖的，身材也很纤巧。

林朝瑛她这好样貌，若是配给哪个公子都使得，遑论她还上过几年学。

苏至微看来她家世不怎么好吧。

苏至微叹息。

苏至微与其去歌厅做歌女舞女，任万人垂涎，不如做富家妾，好歹也算是个清白人家的女儿。

苏至微只不过，这一辈子，若没有转机，可能，也就这样了。(她说这话时眼睛里带有一点怜悯，也带有一丝的悲伤。)希望这世道，不要乱了……(最后的话说得很小声，却被刚刚来传话的林月萍注意到了。)

林月萍小姐，夫人说了，请你们去前面，晚宴要开始了。

林月萍传话，目光扫了一眼苏至微，又垂下眼。

林朝瑛知道了知道了，我和至微一会就去。

林月萍是，夫人还说了，请小姐通知一下长歌少爷。

林朝瑛好了好了，你去吧。

林朝瑛语气里有几分不耐。

林月萍咬了咬牙。

林月萍是，小姐。

为何同姓林，她的运气就那么差……

林朝瑛哎，走啊，去找长歌哥哥。

苏至微嗯？

林朝瑛哎嘿，走啊，我还挺好奇那个梅九爷的面貌的。

苏至微(苏至微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听见他……

林朝瑛对呀，可是他把自己的脸牢牢的遮住了，别说是我了，怕啊，是爹爹也不知道。

苏至微本想说这样做不大合适，但看到林朝瑛闪闪发光的眼睛时，她妥协了。

苏至微好吧。

对于苏至微来说，林朝瑛眼里的光，是她毕生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