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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海平妖录

第二章:圣灯山

  羽墨相信,如果不是穷途末路,建文帝当年绝不会选择躲入圣灯山。

  这里的山林的确幽美,即便在深冬依旧葱郁,并没有因突如其来的雨雪而零落。不过在勃勃生机的表象下却处处暗含森然鬼气,令人不寒而栗。

  如此美丽的山林却因其自然造化,古往今来不知将多少人吞噬其中。人因其复杂的思想,与其它生灵相比,临死前更容易形成怨念进而化鬼,天长日久令此地格外幽怖阴森。

  鬼魂这个说法其实本质是错误的,灵魂是生灵最基本的自我意识,仅此而已别无他物,在生命结束时,灵魂便会离体,漂泊于天地之间,无质无形,无影无踪。直到另一个生命诞生时,最近的灵魂便会被吸引入体,这便是转生。

  阴司据人生前善恶,操控轮回转世,这只是世人妄想的无稽之谈,轮回是自然造化,无人可操控。

  至于鬼,并非由灵魂所化,而是源于执念,由阴气所化。此气并非世人呼吸之气,而是元炁。

  中原将宇宙成型之前的混沌称为鸿蒙,鸿蒙化元炁、元炁化万物,是构成世界的本质之物。而元炁分阴阳,互相推动运转方才有变化之道,故而时人称之为阴阳二气,炼气之道便是以身体为媒,驾驭这最原始之力。

  阴阳二气存于天地万物之间,其变化之道非人所能揣摩。而其常能捕捉到生灵临死前的执念,受其影响成为近似生灵之物,这便是鬼。

  化气为鬼的执念只要怨气够强,便成为怨鬼。怨鬼没有形体,只能侵入人的意念,令人看到诸般恐怖幻象,使人陷入癫狂。而怨念再大就会变成厉鬼,厉鬼能够幻化实体,直接对人的身体造成伤害。鬼存在的根源是执念,它们并不能思考,只是凭本能去完成执念,诸如报复仇人,或是徘徊在生前留恋之处,甚至厉鬼的无端杀戮。

  至于普通人想象中那种死后一灵不昧、自有意识的怨魂也是存在,只不过相对罕见。而且这种怨魂并不属于鬼、而是介于人鬼之间,肉身消散却保有灵魂、元神,只假托一物遗世的尸解仙。

  羽墨并不怕鬼,鬼是单纯的执念,并非自有思想之物,也不可以善恶来定论,只能说是世间存在的一种异象。拥有七情六欲的妖魔远比鬼要可怕,而比妖魔更可怕的,是人心中的贪婪残暴。

  若说世间还有什么能比邪恶的人心更加可怕,羽墨所能想到的,便是扭曲的正义感。

  ‘浪人’的所作所为足以让最凶狠的妖魔相形见绌,而驱使他行为的,却是替天行道四字。

  “李昀,这么一点儿山路也要休息?你到底还想不想救人!”

  楚天南不满的怒斥声将羽墨的思绪打断,只见秀才李昀找到一块平整的山石坐下好整以暇的锤着腰,带兵随行的百总对这位陇西李氏的少爷马首是瞻,见状也命令众兵丁停步布放。没有李昀指路,众人无法前行,故而楚天南才怒不可遏。

  羽墨一路上暗中观察同行的金缕十义,发觉自己初见时对他们有些过于轻视。

  楚天南与华不凡同属仙剑派,修炼的都是飞剑术。飞剑属法宝之流,飞剑术与修炼法宝相同,乃是将自身真元不断化入剑中,与飞剑融合为一,假以时日令其犹如活物一般可感应到主人的真元催动,供其驱使。且因飞剑本身材质及剑主所修真气各有不同,还会衍生出诸多变化。当然,能够气化万剑、千军辟易的绝世高手当世几近绝迹,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更是世人信口胡言的无稽之谈。当世修炼飞剑术之人能为未必就高于普通武者,不过贵在隔空伤敌,自有其妙用。而且此两人佩剑皆非凡品,楚天南的断水剑与华不凡的却邪剑都属昆吾八剑之列,是为神兵。

  其余众人中,赫连雄祖传的大夏龙雀刀、八卦门萧望的日月乾坤剑品质还在昆吾八剑之上,而白无垢与端木宫羽虽无神兵,却明显有图腾傍身。

  图腾是和法宝相对的神物,法宝是借助使用者的真元而动,图腾则是为使用者供给真气,很多人借助各式图腾之力甚至可令自身武力超过仙人。

  仙道几乎没有图腾,皆因修炼所有长生不老之术的根本便是保持自身真元的纯净、固本培元,一旦真元混杂极易破坏长生之躯,故而图腾是长生术的第一大忌。

  图腾的样式、材质多如繁星,古往今来,诸多名将的铠甲便是图腾所制,令他们拥有横扫千军、力拔山河之能。图腾的存在弥补了凡人与仙人间的力量差距,顶尖的图腾能够令凡人得到与仙人匹敌甚至更胜一筹的能为。

  如此看来,己方人多势众,又有这些高手在侧,对付落单的妖物料无大碍。

  “你们走的快有什么用,早死早超生吗?凭你们这些老掉牙的刀剑和两下拳脚就能降妖除怪?你们这些抱残守缺、不知开化的武夫早晚还得靠我们的火铳!”

  此时争吵还在继续,李昀和楚天南相互对骂,华不凡从中无奈劝解。其余众人见一时无法启程,大都坐下来擦拭自己的兵刃稳定心神,唯一一个出家人无相和尚则将巨大的日月方便连环铲倚在树上,接着便盘坐念经。至于两名少女,雪千寻看起来比较爱美,正在打理自己的长发,韩夜冰人如其名,插手倚树而立,冷若冰霜看着李昀,心中所想定然是“没出息的臭男人。”

  羽墨见状信步上前,对挥舞着一支手铳的李昀道:“李公子,你手中的精巧机械似乎不同于寻常火铳,我前所未见,可否相借一观?”

  李昀稍感惊疑:“道士,你对火铳还有所了解?”

  “略知一二。”

  李昀闻言便不再理会旁人,对羽墨道:“这把五雷铳外行看不出精妙所在,我倒要看看你可是明眼之人。”

  羽墨接过手铳端详片刻,这手铳呈亮银色,乃是纯钢打造,檀木手柄、通体璇纹,颇为华贵,而他细看手铳构造顿感吃惊匪浅。

  中原火铳大致两类,一是宋代流传至今、结构及其简单的突火铳,如辽东铁骑的三眼铳。还有便是外洋传入的鸟铳、即火绳枪。不论突火铳还是鸟铳均是引信点火击发,需双手操控较为麻烦,以此类工艺制作手铳意义不大,故而数量较为稀少。

  至于西洋,自火绳枪之后相继出现簧轮枪与燧发枪,拔枪即发十分便捷,便多此法制造小型手铳。不过燧发枪相对容易瞎火,而簧轮枪结构复杂、工艺要求极高,加上中原显贵大都没有佩戴手铳的习惯,故而中原均未大量引入,而是专注于鸟铳长枪的生产。

  李昀这把手铳是他与鸿胪寺主簿赵士帧共同所创、乃是仿制西洋工匠在八十年前设计的转轮连发扳手铳,道理跟戚家军的五管转轮火绳枪五雷神机相似,只不过把五枪管样式改为单枪管、枪身后侧镂空加装五孔转轮,燧石击发。这把手铳在转轮连发扳手铳的基础上对铳身改进加固并更加紧凑轻巧,名为五雷铳。能够五弹连发,与普通手铳相比的确不失为一件神器。

  欧罗巴火铳工匠多年来曾设计过诸多连发火铳,此类火器最大的问题一是工艺繁杂、没有能力大量生产,二是枪膛密闭不足,对威力有所减损。

  大明年间、中原的连发武器层出不穷,但无论是单人手持的连子铳、还是推车搭载的神机箭,或是戚家军所创五雷神机等器械射程、精度俱都不佳,威力有限。两军交战中,这些火器威慑的意义远大于伤敌。李昀这把五雷铳如是一般,故而并未大量用于神机营。

  羽墨在李昀的说明下才明白了五雷铳的构造,他将手铳交还道:“李公子,虽然我只是一介草民,但我能想象到作为显赫世家子弟的不易。你有功名在身,又会设计这样的精巧器械,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足以自傲。可辽东李总兵之子皆为大将之才,身为陇西李氏一员,你所有的成就在几位名震天下的堂亲面前,变得不值一提。久而久之,你从无法获取家人欢心变得毫不在乎旁人看法,不过是为自己筑起一道屏障,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

  他注视李昀接着道:“无论有多少官兵守护,你此行也冒着生命危险,由此可见你对秋荻小姐的关怀。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不要被心中壁垒控制本性,早一刻救出秋荻小姐也能让她少受一分苦难,你说呢?”

  李昀听罢面带鄙夷的冷笑看着羽墨:“叽叽歪歪、假仁假义,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生长于富贵之家,即便心有不顺也好过你这穷光蛋千百倍!”接着又转头道:“我歇息够了,启程出发。”

  众人见状不由得暗自佩服羽墨,不仅韬光养晦,毫不介意李昀的种种无礼,还三言两语将他打动,老成到不像年轻人的地步。

  说罢,李昀起身推开羽墨迈步前行,刚走两步忽然脚下踉跄被异物绊住摔了个嘴啃泥。他爬起来大发雷霆,向后狠狠踢了一脚:“妈的,破树枝也跟大爷我捣乱!”

  羽墨却察觉出异样:“不对,这不是枯枝,是死人的手臂!”

  李昀闻听全身一颤,慌不迭后退避开,羽墨立刻对众兵丁道:“这尸体模样不对,快挖出来。”

  兵丁为李昀马首是瞻,闻言都看向李昀,李昀整了整方巾道:“挖,挖出来鞭尸给我出气!”

  众官兵并未带锹镐,只能以腰刀掘土,不过人多势众,不一时就将尸体挖出。

  一旁的端木宫羽看到尸体立刻高声示警:“这尸体样子不对,恐怕是中剧毒而亡,都用布遮住口鼻,而且万不可用手触碰!”

  这具尸体全身干枯萎缩、肌肤乌黑皱褶,看起来与被掩埋与大漠黄沙中几十年的干尸一般无二。但蜀中湿润的空气土地不可能风化干尸,而且,有几人已认出了尸体的衣着相貌,就在几天前,他还曾带领众人游玩峨眉山。

  “是商缚流商师兄!”楚天南与华不凡大惊失色。由于三名师妹失踪当晚,商缚流是负责巡夜之人,故而他愧疚不已,总想凭一己之力将功抵过,虽在不少人的劝说下没有即刻下山,但他昨日无故失踪,众人便知他还是呈了匹夫之勇。

  李昀不肯将圣灯山图纸示众,金缕十义自持侠义也不屑偷看,但被血气冲昏头脑的商缚流不管这套,不想最终却惨死于山中。

  金缕十义之首赫连雄上前细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商缚流尸身之状并非腐化所致,而是全身沾满一层满含乌黑血液,虽然血已干涸,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商缚流乃是被剧毒侵体后,全身鲜血自七窍、乃至每一个毛孔溢出殆尽而亡。

  赫连雄紧皱双眉道:“这死状与身中金蚕蛊毒极其相似,只是金蚕蛊毒恐怕都没有这般霸道!”

  端木宫羽托腮沉思片刻道:“也许我们先入为主,忽视了眼前显而易见的事实,瘟疫和中蛊的表象极其相似,而重庆府的瘟疫爆发与这山中妖物出现仅有数日之差,也许它就是瘟疫的罪魁祸首。”

  华不凡有些难以置信道:“端木兄,蜀中虽毗邻南疆,不过极少有会用蛊的苗疆巫女行迹。况且哪有熊精会炼毒蛊?”

  羽墨接道:“华师兄,你方才还说这熊精能密入峨眉仙剑派不被发觉,不可能是寻常的蠢笨精怪。而一山不容二虎,圣灯山这方寸之地可不比大荒山、云梦泽那般浩瀚无疆,盘踞两个高明妖物的可能微乎其微。依我看,这妖物恐怕另有来历,绝非寻常熊精而已。”

  雪千寻少女天性,不敢正眼看这可怖的尸首,不过听到赫连雄的话她忽然灵光乍现,轻呼一声道:“此地本是唐家堡,而这妖物又能散播蛊毒,会不会......是万毒天魔!”

  话一出唇,四下里便仿佛有一阵阴风悄然而至,令知悉此名之人不寒而栗。

  只有李昀面露茫然问道:“万毒天魔是什么?听着可挺吓人!”

  羽墨对李昀道:“你可曾听说过唐赛儿?”

  “那个家喻户晓的白莲教起义女侠,我可是听着她的故事长大的。”

  羽墨闻言苦笑道:“女侠嘛,只能说她曾经是个女侠。”

  看到对方的布置,所有人都明白己方刚踏入圣灯山就已被察觉,根本没有出其不意的机会,于是并不隐蔽,而是按先前布局严阵合围。

  赫连雄来到距离熊怪十丈之处高声道:“妖孽,你连日来伤人无数,罪大恶极。交出你绑架的少女束手就擒,我们还可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羽墨乍闻这侠义故事中千篇一律的义正言辞便感不好,却已不及阻拦。心中不住懊悔,这位世家子弟前半生潜心练武,虽然年长与己,却毫无江湖经验,根本不知邪魔外道的凶狠。

  熊怪并未回身,镰刀般锋锐的利爪微动,最左边的绑绳悄无声息被截断。

  “噗通!”随着水声,那名重庆府中的小家碧玉跌落池塘,惨叫仅发出一声便戛然而止,随着身旁绿水如沸腾般翻滚,她全身血肉犹如骄阳下的积雪飞速融化,片刻便成一具骸骨。

  “这!”众人皆对熊怪毫无迟疑的杀戮大感惊骇,楚天南、华不凡等人纷纷仗剑在手厉喝道:“妖孽尔敢!”刚要上前却被羽墨挥手制止。

  “我知道你懂人言。”羽墨压制着心底对未婚妻的担心,尽可能平静道:“你想要什么?”

  熊怪闻言回首,只见它巨大的身躯上不仅毛发尽褪、皮肉翻卷,甚至有半张脸已是森森白骨,如果不是双眼深处闪烁着幽绿诡光,根本就是一具尸体。

  接着,巨熊的脊背如同花苞般开放,从中缓缓爬出一团勉强能够看出人形的血肉,一如剥皮刑法中,被切开头皮灌入水银、因痛苦自皮囊中挣扎钻出的犯人般血腥狰狞。

  这已无法称之为人的可怖存在自腰部以下并无躯体,取而代之是犹如墨鱼触须般盘根错节的筋肉脉络,直连到巨熊体内。

  虽然面目全非、难以辨别,但众人具都了然于胸,眼前这妖物必是死里逃生、苟延残喘的万毒天魔唐赛儿!

  “你就隐匿在我面前,不是吗?”唐赛儿环顾众人,不似在和羽墨对话:“关心之人在我手中,你绝不会熟视无睹。”

  羽墨闻言心中一动,看来自己并没来错地方,万毒天魔大费周章想要引来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接下来将会是上一个故事的重演,你击败我并以我为线索、去追寻将我变成这样的幕后之人,去阻止他们更大的阴谋。这是你天生的造就,你无法改变、更无法逃避!”

  经历了无尽的痛苦折磨蜕变至今,唐赛儿所保有的只剩燕语莺啼般的嗓音,可她言语中满含的恨意依旧摄人心魄。

  “而我希望你这样做,失去这不人不鬼的生命,只是微不足道的代价。我不仅想要你一败涂地,而且想要你看到,你所守护的一切,在末日审判面前,有多么滑稽可悲!”

  “轰!”话音刚落、火光迭起,巨大的熊首遭受轰击偏向一边,不过踏山人熊骨硬如钢,并未受到重创。

  众人闻声看向掌中手铳硝烟未散的李昀,对他莽撞的行为由衷气愤。

  “对不起,手抖了。”李昀说罢对官兵高喊道:“还愣着!抄家伙上呀!”

  按照最初的策略,官府火枪队负责牵制熊怪,十人一组进行交替射击以保火力持续。众武者中兵器能及远者填补换弹的火力间隙。剩余众人则趁熊怪分神期间搭救人质。

  然而,第一组士兵未及开火,唐赛儿身下的巨熊蓦然怒吼,同时自它周身钻出数条粗如人臂的巨型蛊虫,尖牙森寒,应是怪蛇所化。蛊虫虽然和唐赛儿一样与巨熊血肉相连,无法脱离母体伤及众人,然而那可怖至极的丑态依旧将这些没有经历过大战阵的官兵吓得失魂落魄,随着一阵混乱的枪声,硝烟弥漫,足有二十余人走火,无一命中熊怪,甚至还有几发险些误伤被缚的少女。

  “现在,我只好奇隐遁后你心性如何蜕变,好奇你是否还在乎这些陌路之人!”

  “大家小心!”赫连雄话音未落,霎时间万毒天魔便呈虎入羊群之势,更可怖的是熊怪奔腾间、周身毛孔中不断爬出形态各异、五彩斑斓的各类毒虫,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

  “妈呀!”李昀又发两枪却没有丝毫成效,虽然熊怪还没到面前也已胆战心寒,连滚带爬躲入一块山石后抱头发颤。而一众官军的胆色还不如李昀,况且手中鸟铳空膛后还不如烧火棍,面对眼前的妖物只能做鸟兽散。

  值此危急,楚天南与华不凡各放飞剑御敌。华不凡的却邪剑铸成初时沾染过丹雀精血,此时祭出,剑身激发出红色剑气隐隐化为飞鸟形态,展翅翱翔,灼烧唐赛儿周身的蛊虫。楚天南的修为高于华不凡,剑气击发能够将断水剑以一化三,虽然威力未增,但相互配合,更添灵动。

  在两人飞剑的间隙中,一轮银盘呼啸飞腾,强如昆吾双剑也无法完全刺穿踏山人熊坚硬如铠的皮肉,银盘所过之处却能留下深可见骨的创伤,这神物却是萧望手中的兵刃。

  四尖九刃十三锋、八卦子午鸳鸯钺。羽墨初时看到萧望的双钺,以为是八卦门常见的子午鸳鸯钺,仔细观瞧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江湖中鲜有人知,子午鸳鸯钺并非八卦门所创,而是仿制陨星玄铁所铸的上古神兵日月乾坤剑、也就是萧望手中之物。

  萧望并未修炼过飞剑术,但日月乾坤剑不仅锋锐冠绝天下,并且能够以特殊内力激发极强的磁力,激发后的磁力或引或斥,可令双钺凌空伤人,八卦门祖师以此特性创出一套攻守皆备、独步天下的武学招式。这磁力是双钺本身所有,使用者不需拥有深厚内功便可令其发挥出强劲威力,实战中远胜普通法宝仙剑。

  剩余的赫连雄、端木宫羽、雪千寻、白无垢、无相和尚以及羽墨各持兵刃施展平生所学扫除遍地毒虫,同时施展身法躲避熊怪周身毒物设法近身周旋。姚飞没有兵刃,不过在众人中轻功最好,于是在一旁静观其变,等待时机救人。

  然而,眼前的万毒天魔与当年截然不同、拥有众人前所未见的奇特力量,即便受到多处致命伤也巍然不动,仿佛不死不灭一般。如此一来令眼前对峙的平局难以维持。

  力大无穷的踏山人熊原本是无知蠢物,然而受唐赛儿操控,加之无数蛊虫相佐,变成了噩梦般可怕的组合,攻守几近无懈可击。

  “真不在乎他们的性命吗?想不到你竟变成了麻木的懦夫!”

  久战之下,承担攻势最多的赫连雄率先露出破绽,熊怪镰刀般的利爪划过他的胸口带起冲天血光,赫连雄、赫连世家下一代宗主的不二之选立时殒命。

  金缕十义虽是年轻武者中的精英,但出众的武学修为所付出的便是日夜苦练,江湖阅历几近全无。此时面对同伴触目惊心的惨死,他们一如普通人般惊慌失措,尤其雪千寻完全丧失了勇气,跪倒在地抱头尖叫,甚至忘记闪避眼前即将落下的魔爪。

  相对沉稳的白无垢在间不容发之际及时将雪千寻推离险境,自己却已无力躲避,被熊怪拽住左臂,斜肩带背、连同头颅一并从身体撕离,白无垢、武当派未来中流砥柱的半副残躯凄然倒地。

  白无垢的舍命相救却显得毫无意义,雪千寻虽死里逃生,然而数年相交的好友在眼前死无全尸、一腔鲜血溅满了自己全身,她的神志已全然崩溃,甚至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活动。

  就在此时,一缕白影穿过池塘上凝聚不散的雾霭,凌空直取熊怪背上的唐赛儿,羽墨见状原以为‘浪人’终于现身,接着就察觉对方的身法、修为并不比自己高,细看之下直吓得手脚冰凉。偷袭万毒天魔的,竟是原本束手被缚的陆秋荻,想不到数日来她一直是假做无力反抗,伺机偷袭。

  陆秋荻掌中兵刃是一柄银色短剑,剑锋不足一尺,此时剑气催动,羽墨与她相距甚远,依旧能感觉到剑锋散发出的袭人寒意。

  此乃战国名匠徐夫人聚北冥幽海所产寒铁精英铸成的短匕寒月刃、荆轲刺秦之物。寒月刃本为峨眉派洗剑池护法无心真人所有,陆秋荻身为她的衣钵传人,方得此宝傍身。

  永乐年间便已身经百战的唐赛儿自不会对身后的偷袭无所察觉,却也没将来袭者放在眼中,随手一挥向身后半空中的陆秋荻甩出一片剧毒血幕便不再理会。

  唐赛儿过于轻视陆秋荻,以为她在半空无力闪躲。然而陆秋荻双足凌空虚蹬,身形霎时平移近丈躲开了毒血,梯云纵身法干净漂亮已颇具名家风范,同时寒月刃自陆秋荻手中飞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刺向唐赛儿。

  陆秋荻修为不及在场的楚、华两位同门,不过她所修炼的飞剑术乃是峨眉派自大明开国时所创、另辟蹊径的道路。她的寒月刃尾端绑缚着一条三丈长、对真气传导最为敏锐的雪蚕丝连至手腕,以此增进对飞剑的操控,虽不如传统的飞剑术那般及远,却更为灵动。

  随着一声轻响,寒月刃深深刺入唐赛儿头颅深处。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即便这人体最为要害之处受创,依旧未对唐赛儿造成致命影响,却将她彻底激怒。唐赛儿不顾深入脑髓的短匕,抓住雪蚕丝反手运劲,陆秋荻不及摆脱缠于手腕的雪蚕丝,便被拽至唐赛儿身前。

  “小姑娘,你有勇气也有胆识,可惜你下错注了。”

  陆秋荻之所以没像其他少女般陷入昏迷是因身怀避毒宝物,此时被唐赛儿遍布剧毒的血手掐住素颈,一时并未中毒,却也危在旦夕。

  当陆秋荻出现时,羽墨便手结紫薇手诀,口中默念咒文招丁卯神将上身,正一教请神咒文念起来简单,但是请神上身也极为损耗施术者自身的真元,若是修为不够便有耗尽真元暴毙的风险,六丁六甲已是羽墨能够召唤的最强神将。

  丁卯神将上身将羽墨的气劲提升了三倍有余,此时他周身隐隐散发出些许金光,手持长剑冲向万毒天魔。

  即使与陆秋荻几未谋面,羽墨也无法抛却身为她未婚夫的一份职责。

  去***天下大事,老子不管了!

  不过,羽墨尚未近前,便感到身后山林中仿若蛟龙出世般爆发出极强的气劲,刹那间,一道银白光华以奔雷之势激射而出,相距过丈掠过处于己身力量巅峰的羽墨,所带起的劲风竟还是将他推翻倒地。

  熊怪那宝刀名剑都无法刺穿的身躯面对眼前摧枯拉朽的力量却如朽木般不堪,银影刺中巨熊顶门,将熊怪躯体由头至尾撕裂出方圆尺许的血洞,自后身射出去势竟丝毫不见衰弱,加携尖锐的呼啸之声,消失于雾霭之中。

  世间生灵,无论人兽,虽然形态各异,但血脉构造却大同小异。而世间不论何种力量,即便是令这可怖结合物不死不灭的力量,本质都是天地之炁所化,存于丹田气海之中。故而羽墨早已猜到熊怪弱点在脐下三分丹田处,同时也是唐赛儿与熊怪连接的中心。

  熊怪四肢着地将小腹护于身下,原本无从下手,却被这足以洞穿金刚之躯的霸道劲力将丹田气海一击捣毁。

  与熊怪血肉相连的唐赛儿受此重创,仿佛全身流动的力量被瞬间抽干,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萎缩,掐住陆秋荻的手指根根寸断脱落。因窒息而全身无力的陆秋荻飘然而落,刚好被冲到近前的羽墨伸手接住。

  羽墨对陆秋荻虽然颇为心仪,不过毕竟还未相识,谈不上感情二字,此时她已无恙,便将她小心放下,飞速奔向池塘对面。

  廊檐下,羽墨在一根被巨力冲断的石柱后发现了那柄刺入墙壁的飞刀,飞刀上还钉着一片手掌大小、不明质地的染血残片,似乎是从踏山人熊体内带出。

  羽墨凝视这仿似青铜质地的残片半晌毫无头绪,却隐隐感觉到此物是令万毒天魔复苏的力量源泉,便小心将它收入怀中,又将飞刀握在手中仔细揣摩。

  通体璇纹、状若鹰羽,九寸七分长、六两八钱重,丝毫不差。

  果然是你!

  羽墨按捺心情,将飞刀收入怀中,却听到身后蓦然传来两声火铳巨响。

  他本以为又生变故,返回却发现是李昀在万毒天魔萎缩的尸身上补了两下,此时正挥舞着手铳,眉飞色舞对陆秋荻道:“小荻你看,有我出手,什么样的妖魔都伤不到你。”

  陆秋荻浅笑点头道:“嗯,梦尘哥哥最棒了。”

  而身边那些方才看到他抱头鼠窜、在山石后瑟瑟发抖之人,见状自然嗤之以鼻。

  此时众官兵已将人质救下,一干善后之事不提。返程路上,当陆秋荻听闻羽墨之名后,便不再与他说话,然而与李昀叙旧中不时会面带红晕偷瞧羽墨,想必婚约之事她也知道。看着陆秋荻,羽墨心底也不由得一阵发痴。

  也许,自己这种人,也能有机会收获幸福。

(第二章:圣灯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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