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时纪90年——第七分部 第三人工生物圈

　　直升机飞行在苔原的上方，暖气开的正足，关冰效却觉得整个人在冰窖里游泳，整个人从里到外凉的不得了。

　　不是因为面前的顾辰就是小时候的小海，小海或者，他应该高兴的不得了。

　　让他浑身发冷的，是顾辰刚才告诉他的那些事。

……

　　“所以请你相信……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因为这是我这十几年来用半条命换的东西。”顾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关冰效，关冰效被看到寒毛直立，骨骼肌忍不住颤抖。

　　“冰效，你也要答应我，不到迫不得已，回到第四分部之后，不要暴露我是小海，也不要向大哥提起我向你说的任何事情，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异种人。”

　　关冰效脑瓜子嗡嗡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这时候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小海还活着。

　　顾辰看关冰效没有反应，用力揉了一把关冰效的脑袋，按住关冰效的后脑勺朝自己压了过去，两人脑壳儿顶着脑壳儿。

　　“冰效，好好听我说话，这关乎我们和大哥的性命。”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关冰效脑子里的弦总算是接上了，发出了第一个问题。

　　“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你不信。”

　　“那你之后怎么还否认我对你的质疑？”

　　“我没否认，我的确是从云脑看的数据。”

　　关冰效一把推开顾辰，嘟起嘴靠回了座椅上。

　　合着一直是自己没反应过来……

　　顾辰轻轻笑了一下，又揉了揉关冰效的头发，“宝贝儿，那我现在开始说了，好好听着。”

　　关冰效没有打岔，好像对这个称呼也没什么不满，点了点头，示意让顾辰说下去。

　　“被捉的那一天我现在还记着。”顾辰把视线从关冰效身上离开，看向了直升机驾驶座上的电子屏，飞行高度速度一切正常。

　　关冰效胳膊伸后去拿了一瓶水，拧开递给了关冰效。

　　“那天大哥和我一起去森林那边，我也去了好几次了，和大哥两个人一起让危险指数少了很多，我们捉到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还摘了些灌木上的小果子。”

　　“我和大哥聊着他实验室上启动资金和赞助的事儿，然后从湿地回到城市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人工生物圈四季如春，可我感到了秋天黄昏时那种凉意和不安。”

　　“我把手上拎着的兔子和鸡给了大哥，让他带回去，我打算去买一些晚上炖肉需要的洋芋和酸菜。然后我也没想到，一买就买了十几年。”

　　“大哥把钱给我的时候，依旧说了那句‘路上小心，早些回家。’，其实我也没能想到，大哥的那句话，让我能坚持着活到现在。”

　　“我买好菜，想着大哥已经把肉炖上了，你做在院子的小板凳上和大哥布置的作业斗智斗勇，就开心的不得了，刚一个失神，就被用乙醚捂住了鼻子和嘴，晕了过去。”

　　“现在想想，福大命大，绑我那个人乙醚没放太多，听后来或者出来的人说，绑我的人也是个异种人，被雇的，可不是么，这些拙劣的肮脏的事儿，可只有异种人能出面干了。”

　　顾辰从关冰效手里拿过水，自己灌了几口，又给关冰效塞了回去。

　　“醒来之后，我就被铁扣扣在了病床上，动不了，是真动不了，四肢和脖子上都有，转个头都困难，然后我和众多异种人，这么说吧，我们同一批异种人，一起开启了死亡实验筛选强者之旅。”

　　顾辰发现自己说出死亡的时候，关冰效猛地把头转向他这边，一动不动瞪着他。

　　“不是，我现在不活的好好的么？不用这么大反应。宝贝儿，放松。现在开始才是正戏。”

　　顾辰把关冰效的右手拽过来，在自己手里捏过来捏过去，从手掌捏到指腹，又沿着关节儿一下下捏到手掌。

　　“说来奇怪，同一批进去的，包括我在内只活下来了四个人，其他异种要么在病床上异变，要么直接猝死，我跟他们一样，连着一星期没睡，反复被打针，可我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总觉得和我小时候那个女人给我注射的血液有关，可我不确定。”

　　“可能是我和你和大哥在一起太久太幸福了，上帝不忍心让我和素不相识的人在底下碰面，所以让我像遇见你们之前一样，一个人孤独，即使在我的身边，有同种人。”

　　“我们四个算是活过了第一个星期，然后有人把我们从医院里接了出去，说我们抗毒抗药过关了，我以为这下逮着机会就可以跑了，可直到我从医院里被带出来，我才发现，这根本不是第四分部。”

　　“我的脑袋上被套了个黑布袋子，上了车，磁悬浮汽车摇晃我根本感觉不到它在左转还是右转，我只觉得，要回家，恐怕很难。”

　　“再见到光的时候，我已经在一片戈壁滩上了，连同其他三个异种人，里头居然还有一个女性，也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可能她体内基因有优势吧。”

　　“戈壁滩上一眼望过去零星半点儿绿，剩下的都是沙子和石头，不远处扎着十来个比蒙古包还大的房子，我们四个被绑着，然后面前站着一列穿着军服的人，为首的那个好像是他们的头儿，被他们叫做执政官。”

　　“他们说，如果我们能在训练里面活下去，我们异种人能成为总部的雇佣兵，甚至能往军队高层爬。”

　　“我们四个谁都没有吭声，可执政官朝我走过来，唯独拍了拍我，告诉我我是在抗毒抗药反应实验里最正常的一个，注射毒品就像注射葡萄糖一样，他告诉我，希望我有一天能杀了他。”

　　“天天折磨到死的训练，越野和在石头上匍匐，吃蝎子，吃蜈蚣，时不时的催泪弹和吐真剂，都是小意思。”

　　顾辰终于放开了关冰效的手，整个人身子一歪，隔着椅子歪倒在了关冰效的腿上，捏了一把关冰效的脸。

　　“放轻松，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顾辰扭了扭，换了个舒服的躺姿，可毕竟两条腿伸不直，但是比坐着舒服多了。

　　“但是其实我还是有阴影的。”顾辰拿脑袋蹭了蹭关冰效的肚子，“说出来需要勇气，不安慰我一下么，二哥？”

　　关冰效把指头插到顾辰的头发里，一下一下按着头皮。

　　“就是有时候除了异种人之外的人，才不能算是人……”

　　顾辰又沉默了一下。

　　“他们把我们三个男性异种绑在电椅上，一群人轮着搞那个女性异种，我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被带来这里了。我们的眼睛得睁着，不然会被割眼皮强迫看，生理上一有反应，电流就会通过全身。轻则抽搐，重则吐口水失禁。”

　　“直到我们再看到这种场面没有任何反应，也对女人不会有想法。”

　　“也不能算是阴影吧，那一段时间我谁都不想看见，看见就像被电打了一样。”

　　“从戈壁滩出去之后，我发现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之前戈壁滩上走出来的异种人。我开始为上面的人工作，什么都干，杀人，我也不知道杀什么人，我只是想活着。”

　　“去被做实验，被逼的，一般也不会想自己去，但是这次我知道是你，所以我是自己来的，之前骗你说我是被迫的，那是骗你的。我不能确定直升机上有没有窃听装置，我现在可以确定没有。”

　　“因为十来年的不断杀人，送血，做实验，执政官找到了我很多次，只有我的任务，是他直接下达，我有选择去或者不去的权利，可我每次都去了，只为了让他再让我多干一些活儿。”

　　“积累功绩，是能在异种人群里拥有话语权的，我就这么被推到了上面办事儿，内容依旧是杀人和做实验。只是我知道了杀的人是什么来头儿。”

　　“你知道脱分化再分化和组织培养么？”

　　顾辰抬起胳膊戳了戳关冰效的脸。

　　“知道。”

　　“嗯，我们杀的是拥有纯基因的人，获得身体细胞后大量培养，到了器官的程度之后，转手卖进黑市。”

　　黑市？！关冰效把顾辰从腿上推了起来。等着顾辰的话。

　　“然后我才知道，每个分部里面的城市边缘，就是他们泛滥交易的最佳场所，比如——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