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那天以后，他们仿佛暂时和解，重新恢复了良好的室友关系。铜镯甚至一度疑心他们又回到了玩着暖昧游戏的学生时代，蒙昧无知，又简单快乐，那些属于少年的孤注一掷的情动，竟然悉数死灰复燃。

铜镯绝望地想，或许这些年我就压根没真正走出来过。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他们开始在琴房里消磨一整天的时光，为了试录准备着排练，这将是他们第二次在舞台上合作。

第一次合作，是为了市里高中生艺术节准备的节目。那时贾凡已经高三了，铜镯向他提起的时候，并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居然爽快地答应了，让铜镯很是惊讶。

贾凡解释道:

贾凡因为想跟你唱歌呗

然后就占着身高优势去胡增铜镯的头发，将他精心打理自以为很帅的发型揉了个稀巴烂。

铜镯作势要打他，贾凡象征性地跑了两步就放弃了

贾凡你打我吧我跑不动了

铜镯踮起脚揽过他的肩膀嘲笑他体虚，然后拖着他去选歌。

十七八岁时大概真的有着无穷尽的体力，那时铜镯的文化课因为新旧学校的进度差，已经越落越多到了不得不好好补习的地步；而作为高三党的贾凡，就更是忙得晕头转向，他已不太能轻易地请下假来，学校放学已经很晚了，每周还有固定的钢琴课和声乐课，只能抽出一切课间、午休时间和铜镯排练。

期中考试前一个月左右的时候，贾凡又突发奇想地翻出自己原来的笔记，每天整理到几乎天亮，大约持续一个礼拜的睡眠都少得可怜，每天靠无数包速溶咖啡吊着一口气。

大功告成后的那个周末，在铜镯家里，厚厚一摞条理清晰、详略得当的小贾独家学霸笔记交到了铜镯手上。铜镯一边赞叹着翻看，一边说

铜镯这要是卖，得卖不少钱，都是知识产权啊

贾凡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差点把人掀翻在地。那一次铜镯的期中考试果然进步了许多，那厚厚一摞笔记也成了在贾凡离开以后陪伴他最久的东西。直到后来有一天，他决定让自己走出来，将它们通通都锁进了柜子里。一腔少年心事，本不该被如此草率了

断。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反复看了无数遍的，都刻进了脑子里，融进了血液里，是哪怕遗忘也更改不了的事实。这些都是后话了。

铜镯嘴上耍贫，实际上却感动得不行。他借口说有个作业要写，让贾凡先去自己床上睡会儿，下午再开始排练，贾凡同意了。他虽然没提自己点灯熬油的事，可是几乎在躺下的一瞬间就睡着了。

铜镯蹲在床边看着他发呆，他睡得很沉，睡相也不甚优雅，可是铜镯深吸一口气，便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床和枕头尽是属于他自己的气息，此刻混合着贾凡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一切都变得微妙难言起来。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贾凡柔软的嘴唇。

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孩子，或者说，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喜欢一个男孩子。

可是贾凡这么好，他好想亲一亲他。

当他凑到跟前时，恰好有一阵风吹得桌上的铅笔滚落到了地上，削好的笔尖直直摔在地板上，留下一个粉身碎骨的小黑点儿和一截光秃秃的木头。

蓬勃的荷尔蒙涌动，带起一阵使人窒息的无病呻吟。铜镯回过神来，捡起那支铅笔随手丢进了抽屉里。

那时贾凡和铜镯的班级在不同教学楼，所以每次两人排练都会选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小凉亭里，通常都是铜镯先到，然后看着贾凡从远处一路小跑过来，还要气喘吁吁个不停。偶尔凉亭被人占了，他们就转移去教学楼底下的花坛边上，一边唱着歌，一边看着穿着校服的学生们在校园里四处流窜，去小卖铺买零食的，抱着篮球着急去抢球场的，也有羞涩地走在一起的小情侣，偶尔撞见老师还要迅速弹开装作不熟，演技拙劣得很。

远不像现在，环境舒适、设施齐备。

铜镯的指尖落在琴键上，贾凡的眼神连带着泪光徘徊在悠远的往事里。

他一定也是想起了同样的场景吧。

样片时的出色合作，让他们都对正式录制更加充满期待。

然而期待这种东西，常常是用来落空的。

其实铜镯心里早就有了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