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善言握紧桃木剑，她意欲过会儿交战剑柄直捣心脏，将他体内的大妖从中逼出。眼神与躲于树下观战的蜥蜴精交会，他要负责接住自半空垂直坠落的艺兴。

纸符被她指尖火焰点燃，掌间金色灵气旋转将支离破碎的灰烬卷入形成个漩涡，转瞬穿越阴云与黑幕之间的丝丝缝隙，风眼如流星陨落般高速落在屋内男人的肩上。

善言冷哼一声打破片刻的宁静，手腕收紧，飓风即刻调转方向。屋中人闪躲不及，肩胛骨猛地吃痛，整个身体便被风眼牵扯住浮向半空中。

金善言还想躲？

善言双眸阴沉，此刻她的胜负欲爆棚，至今还从未有妖敢说她是金家弱类。

金善言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

阵阵狂风像猛虎一样大作萧杀，尘土飞扬。榕树叶飞舞俨然织成绿网遮住昏暗浓雾，月光也随之失去颜色。只见一股急速翻腾的金色云浪，仿佛是一条长龙，携卷着脸颊布满伤口的艺兴从西方滚滚而来。

大妖虽附身在普通人的身体一时间还难以契合承受住大压力，善言才能借此稍稍占上游，但她依然不敢大意，妖物最擅长欺骗人类。

袖口纸符萦绕在她身体周遭，手腕一翻，手中桃木剑脱弦而出，剑柄处流苏化成道浅淡流光直奔风眼而去，剑中仙借此屏息凝气，金光瞬间将艺兴包裹住，一股强烈刺鼻的腥臭无形气体被飞驰而过的桃木剑轻巧拽出身体。

金善言给我接住他。

善言素白布鞋踩在榕树间，艺兴一被解除附身，肉体便以不可察的速度直线往下坠落。奈何桃木剑仍被妖物缠得紧密，她此刻也自身难保。

蜥蜴精丝毫不敢怠慢主人的命令，双手匍匐在青石砖上。在艺兴距离地面仅十米处，宽如麻绳的粉舌忽而长伸在他的窄腰上裹住三四道。巨大冲击力下，口腔黏液开始不受控制的甩向四周，落叶被腐蚀穿孔散发出阵阵焦臭味。

蜥蜴精恩人，你没事吧！

蜥蜴精俯身口齿不清的询问着意识迷离的男人，在善言的结界内，凡人能清楚看见他的妖态，亦能交流。

张艺兴恩人？

艺兴呢喃，手指兀自抚向脖颈，思绪紊乱。犹记得方才他在厢房内被一陌生男人所救，后面就再无记忆。

视线四转，身上所着衣衫破烂不堪，后背躺在布满落叶的冰冷青石砖板上，腰侧还跪坐着称呼他为“恩人”却毫不熟悉的男子。

蜥蜴精那日若不是您替我求情，主人也不会收留我回老宅。

蜥蜴精万分感激地道谢，妖界谁不知金善言是不好惹的主，能得到她的帮助也算可以安度几百年的日子。

不过听说她向来不主动救妖，毕竟伏妖师本职工作乃弑鬼杀妖，存活与否也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艺兴似懂非懂的点头，昂首恰好瞥到静静站在榕树上蓄势待发的善言，冲天地金色灵气与妖气交汇将她面容映射的一片通明，当真是如洛神临世一般，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蜥蜴精今日路途恩人房间，恰到嗅到不寻常的腥臭味，我便即刻通知正在会客的主人。

蜥蜴精微顿，此刻他已经退开几步外，声音有些飘渺，语调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蜥蜴精我们赶到时，发现恩人您已经被妖物附身。

艺兴愕然点头，原来他意识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张艺兴所以一开始敲门的是你？

整理思路，得到蜥蜴精点头回答时，显然他又陷入自己的思维当中。不禁感慨树上人儿的不易，连最基本的信任问题她也要长时考究。

蜥蜴精剑中仙快赢了。

孰知蜥蜴精蓦然出声惊扰他的沉思。

只见善言从不离身的那把沉甸桃木剑像是拥有灵魂般直攻浓密黑雾，或左或右，金光刺入后径直离去，却每次都留下个深不见底的殷红窟窿，好似妖物真的受伤般难以愈合。

艺兴作为外行，也知方才附身于自己身体的妖怪气数已尽，估摸着桃木剑再攻击几次，那妖怪也会和昨夜保姆车里的桃花妖一般灰飞烟灭。

金善言桃木剑归。

藕臂上扬，善言口中竟吐出比平日更要柔和的指令，桃木剑的攻击戛然而止，方向调转自行钻回她身后的黄巾布中。

张艺兴为什么停止攻击了？

艺兴拳头紧捏，为她突如其来放弃胜利的行为很是不解，善言眼中的杀意和胜负欲似乎还未褪去，充血的桃花眸目视前方，可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视线转向蜥蜴精，他亦一脸茫然，显然猜不透善言心思。

金善言我今日看在你父亲的面上，暂绕你一命。

善言轻摇蒲扇，英眉微挑，实际上她早已察觉出对面妖到底为何物，她的小小店铺到底还是经不起亦妖亦神之物闹腾。

闻人淼父亲？

须臾，浮于对面的黑雾竟瞬间蜕变成一位身材高挑的正常男人，光洁白皙的脸庞血迹斑斑，黑亮垂直的发被风扯乱，眼神里透冷清。

善言冷哼一声，原来儿子与父亲人形完全不像，难怪她在老宅二十多年对鲛人没有任何印象。闻人淼与老鲛人妖气不全相同，他身体周遭还混杂着些许人气，以至于她对他的初印象还算不错。

这也是她方才没任剑仙杀弑闻人淼的原因之一，当然老鲛人曾是西海龙王义子，也乃驻守清水河多年的妖仙，他既相求于自己寻子，自是不能还一尸体予他。

闻人淼父亲？

闻人淼显然还未从惊愕中回神，苍白薄唇重复念叨着称谓。他早年漂泊在外，偶尔会想起幼时片段，但父亲全容早已淡忘。此刻对面金家小辈忽提出这二字，心头忽而涌上千思万绪，不知该如何倾述。

蜥蜴精先生，您的父亲在一楼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