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有什么

她怎会不知晓，她就是太明白了，才一直想方设法让皇上来她这。可皇上每次来了都只关心修海东，从不正眼看自己。

慧才人眉间微冷:“本宫不得势，你又能好到哪去？其他几位皇子都敢往那位子上争一争，你呢？你有什么？”

修海东讥讽道:“被御医断定活不过弱冠的皇子，能去争什么？争儿臣以后的陪葬品有多丰厚吗？”

慧才人气的面色狰狞:“你别忘了，这锦衣玉食无上殊荣是谁为你求来的！”

修海东冷笑:“儿臣便是想忘，这一身伤病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母妃大恩大德，儿臣自当铭记在心。”

慧才人伸出尖长猩红的指甲指着他:“你！你怎敢如此和本宫说话！若不是本宫，你不知投在哪个贫苦人家！”

修海东直视慧才人，与一丝畏惧:“若不是儿臣，母妃早便被父皇处死，不知葬在哪个乱葬岗。”

慧才人被他气的脸色发白，哆嗦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玲珑慌得给她顺气，慧才人起身一脚踹倒了软凳，软凳咕噜噜滚到一旁，触到一旁的花架才停下。

修海东仿佛没看到，神色淡淡，慧才人瞪了一眼他微微肿起的左脸，对玲珑说道:“将消肿的药膏给他用上，明日皇上还会来。”

玲珑点头称是，慧才人又瞪了他一眼，才气冲冲由玲珑搀着出了内殿。

到了殿外看见喜川守在门外，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将喜川踹倒在地，啐了一口:“没根的狗东西，还不快滚回去伺候殿下？”

殿外的宫女太监低头不语，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权当没看见。

喜川一声不吭，伏地磕头，直到慧才人离开了絮阳殿，才起身一瘸一拐的回到殿内。

修海东见了喜川，神色才有一丝松动:“她又打你了？”

喜川倒了水端给他，看着他红肿的脸心疼道:“奴才没事，只是殿下又受苦了。”

修海东抿了口，实在喝不下去，又将茶盏还给喜川:“不碍事，习惯了便不苦了。”

喜川将茶盏放回去，又拾起倒在花架旁的软凳放好，担忧道:“殿下此次落水，好在老天保佑，让殿下捡回条命。只是，以后呢？”

老天保佑？修海东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抹浅紫色，苦笑一声:“老天若当真保佑，该让我就此去了，也免得成日里如傀儡般活着。”

喜川不顾规矩捂了修海东的嘴:“殿下胡说什么，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殿下好好活着，总有脱离苦海的一日。”

修海东拿下喜川的手:“恐怕我活不到脱离苦海的那一日，再过五日便进了六月，距我十五岁生辰不过两月余，母妃不会允许我活过十五，出宫立府。”

宫里的皇子十岁后便不能再与母妃住一宫，都要迁至单独的宫殿。十五岁过后便要出宫立府，不得召不能宿在宫中。

但只有修海东例外，他一直与慧才人住在璇华宫，因为慧才人向皇上哭诉他体弱多病，离不开母妃。

皇上心疼他孱弱，便破例让他一直与慧才人住在一宫。

可十五岁以后便一定要出宫的，只有太子可以住在宫中，饶是皇上再心疼他，也不能再让他留在宫中。

他的府邸已经快要完工，只待他十五岁生辰一过，便能住进去。

但慧才人不会让他出宫，在她心里他活着的唯一用处，便是三五不时生个病，以能引皇上多来几次璇华宫。

若他出宫，慧才人便没什么由头能请的动皇上，所以她才想要榨干他最后一丝用途。

他若死了，皇上伤心之余不免要可怜慧才人几分。慧才人借着痛失爱子，博得圣宠，若再育龙嗣，也不是太难的事。

喜川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怎敢？殿下是皇子，她怎敢？”

修海东:“对我，还有她不敢的事么？”

她已经起了杀心，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今日不成，还有明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会有她得手的一日。

喜川跪在榻边，苦声道:“殿下为何如此命苦，她为何就不能给殿下留条活路！”

修海东咳了几声，虚弱道:“不碍事，反正我也活够了。”

喜川噙着泪，苦苦哀求:“殿下莫要这样说，奴才想要殿下平安顺遂的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求求殿下振作些，只要熬过这两月，只要出了宫，她便再也奈何不得殿下。”

修海东拍拍喜川的头:“起来吧，给我上些消肿的药，明日父皇会来。”

喜川抹了把眼泪:“殿下该留着，让皇上瞧瞧。”

修海东眼神一颤:“你忘了小林子如何惨死的了？”

喜川低下头，默默握紧了拳，他没忘，他一日也不敢忘。

那年冬日冷得很，呼出的白气仿佛都要冻成霜，大雪下了一整夜，皑皑白雪没过小腿，宫人一早便起来铲雪，清理出宫道，防止贵人滑倒。

皇上日理万机，有好几日未来璇华宫看七皇子。慧才人美目凝霜，怨七皇子不懂事，不能讨皇上欢心。

那年七皇子才七岁，那么小的一个人，刚生过一场大病。在絮阳殿练字，火龙烧的通透，殿内暖如春日。皇上赐了无烟炭，小林子将火盆移到书桌旁，七皇子被暖烘烘的炭火烤着，脸上才有了些血色。

慧才人驱散殿内众人，将正在练字的七皇子唤到殿外，命玲珑将他的棉衣脱下。

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流出的泪也冰凉的刺痛苍白的小脸。

小林子跪在雪地里苦苦哀求，慧才人裹着狐裘，坐在铺了暖垫的红木圈椅中，手中握着暖烘烘的手炉，冷眼旁观。

七皇子大病初愈，隆冬腊月，大雪过后，只穿一身单薄里衣，终于没捱到慧才人心软，晕倒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