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茱莉亚

　　从小，我就为我的脸感到自卑。七岁那年，母亲请了个神婆来家里做客。神婆见到我，就用她那只粗糙的大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我害怕极了。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怪。

　　“女士。我知道我的儿子长得比较……女性化。但这也没办法。”母亲当时是这个镇上第一的美人。她尴尬地把玩着紫水晶项链。紫水晶映着我恐惧的表情，就像个小女孩。我真想用刀在那张可恨的脸上划几刀。

　　“这是他日后骄傲的资本，也是他灾难的源泉。”神婆终于放过我的脸。谢天谢地，我的下巴被掐得生疼。神婆给了我一个红宝石吊坠。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些诡异的红色光芒。周围镶着金，看上去十分昂贵。

　　“谢谢您。尊敬的女士。”母亲很做作地晃了下头，抿嘴一笑，悄悄给那位神婆一些钱。母亲是个迷信且有礼貌的女人。神婆走后，她的手抚摩着我那张脸，眼神空洞。嘴里小声地喃喃自语：“骄傲的资本，灾难的源泉。”我没在意这些，只是呆滞地看着在灯光下，母亲的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的月牙状的精致小阴影。我那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会成为我“骄傲的资本”和“灾难的源泉”。

　　同年，我生活的那个小城镇遭遇了一场大屠杀。我亲眼看见我的父亲被穿着军装的人杀死了。刀直愣愣地捅进了父亲的腹部。刀闪着冷兵器特有的冷冽的光，还染着父亲的血液。血是鲜红的，刀是冷灰的；血是温热的，刀是冰凉的。

　　母亲崩溃了。她拿起军官的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当着我的面。殷红的血液从母亲的腹部，嘴部涌出来。我害怕得不敢动弹，只是在原地捏紧我脖子上的红宝石吊坠。宝石发着和血液一般红得刺眼的光。

　　那个人走到了我的面前，挑起我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得我浑身发毛。他犹豫了一下，突然咧嘴一笑。我看见他的牙很黄，有一颗金做的。还有股腐烂物的臭味从他嘴里穿出来。我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在心里祈祷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最终，我和一群女生走到司令面前。这感觉糟透了，但也算是幸运——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小男孩。司令路过那些女孩，径直走到我跟前。

　　我是要死了吗？

　　并没有。司令只是很慈祥的问我：“你多大了？”

　　“七岁。”我全身不自在。司令为什么要问我？不问那些小女孩？

　　“是个小男孩？”司令挑挑眉，玩味的看着我。

　　“是的。”我咬着唇，很紧张。司令会因为我是男孩而杀了我吗？

　　“长得比女孩还俊得多。这些女孩随便你们怎么分，我就要这个男孩了。”司令说。司令是要杀了我吗？

　　晚上，司令让我进他的房间。让我照着他的指示做。做得好的话司令还会给我奖励。在十七岁那年，我知道这是什么了。逃了出去，逃到了深山里。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纽约。顺便找了个工作，是管家。

　　其实和服侍司令无异。还好我被赶出来了。

　　小姐坐在吧台上，抿了口杜松子：“你觉得你长得怎么样？”她似乎在预谋着什么计划。

　　“我很讨厌这张脸。”索性就直说了。我灌了一大口威士忌。加了冰的缘故，酒冰凉得刺喉，我被冰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张脸正是您的魅力所在呢，先生。”她笑得更开心了，两侧的酒窝越发动人。她很有风度地碰了下我的酒杯。玻璃做的高脚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如同婴儿手上的摇铃。

　　“先生，认识一下吧。我叫玛莎·怀特。”她的手无意间碰到我的手，如同猎豹的试探。但我更觉得这是朋友间的亲热。

　　“莱恩·温特顿。”我回答，顺便小口地喝一口威士忌。下次喝酒我一定不会加冰了。

　　不远处坐着一个穿着中世纪时期的礼服的女子。她的金发如瀑，有着郁金香般清丽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我见过她吗？

　　“失陪一下，怀特小姐。”我行了个点头礼。得到怀特小姐的允许后，我离开了座位，拿着威士忌走到金发小姐身旁。

　　“小姐，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她的眼里划过一瞬的惊异，随即点点头。她似乎有些认生。

　　“小姐，您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一下。”我笑了。看样子，她应该是在剧团共作。因为她穿着中世纪礼服，还画着吸血鬼的妆。

　　“茱莉亚。”她冷冷的说。品着“血腥玛丽”鸡尾酒。她长得真的很美，是第一眼就惊艳的美。

　　“我是莱恩·温特顿。”我伸出手，示意。她也握住我的手。这么正经的交谈真是与酒吧里充斥的低俗色气的气氛不符。

　　“现在的人真是开放。”茱莉亚小声嘀咕，喝着血腥玛丽。与其说是我开放，不如说是她太闭锁。

　　“你也不是老人啊！你看上去很年轻，不是吗？”茱莉亚正值青春年华，有着苗条的身材和倾城的容貌。

　　“确实。”茱莉亚只回了我两个字。看上去她不是那么擅长引起话题。也难怪她和我一样，孤身一人。

　　“你家住哪？”我问。

　　“算不上家，只能说是个房子。”她放下血腥玛丽。

　　“你可真幸运，我连个房子都没有。更没有家了！知道吗，我刚被赶出来。”

　　“你和我住吧。但你要保证，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也不要说出去。”她凑近我，蓝色的眼睛似乎在闪光。

　　“好的。”只要能活命，我干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