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静禅入山

二者已经走过繁华岐经城，辗转方向慢慢行进深山之内。

　　群山之巅，风回云散。浅金色的阳光从缠绵的云朵中丝丝缕缕的投射下来，蓝色的天空似是贴近了人间，仿若触手可及。一棵盘虬卧龙般的古树静静在山林之间伫立着，从亘古开始便擎着巨大的伞盖。风儿轻轻地摇动秋千，伴着些微的落叶轻声碎吟，老旧的吱呀声回荡在这苍茫时光里。

　　空恒步步走进那古树后的山林中，如若要从远处看来，那山间矗立着座尖塔格外显眼，他们要去的，便是那塔后的寺庙。

　　汗水慢慢浸透出来，杨绍只觉得腿上沉重的不行，连着再也迈不出步子来，胸口前的红色衣襟也是被汗水打湿不少，空恒只是淡淡瞥了眼埋头的杨绍，他自满意点头，微微弯下腰身来，伸手抚了抚他脑袋，只轻言开口，“在此地歇息会儿，你也累着了。”

　　杨绍点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声谢谢，只觉得喉咙难受得很，像是有什么东西刮擦过喉咙一样，空恒这便慢慢走到块空地上去，杨绍也是撑着休息会儿也走了过去。

　　空恒取下那根棍子放在旁，盘腿落座而下，双手合十间闭目打坐，静来修身，杨绍坐在他面前缓着气息，自然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且闭上眼睛，静禅。”

　　他薄唇轻启，告知杨绍这一声过后便不再多说些什么，杨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学着他的模样盘腿坐着，取下身上背着的小小包袱放在旁，合掌于一起，深吸口气后便慢慢闭上眼睛，喉咙上疼的厉害，他也不去多想。

　　原本急促无甚节奏的呼吸这时候也慢慢平稳下来，先前的疲劳似是慢慢在消散，浑身一下松软没劲，心中杂念瞬间涌起，脑中乱做一团，再没有先前的静意，思绪烦乱使得他蹙起眉头。

　　细微的响声这时候在空恒的耳朵里面便是无限放大，他自然听见了，也知他的不安，只开口短言句，“静心，勿要多想，如若做到虚无便是最好，身心的空无，会让你得到舒缓。”

　　杨绍年纪小，自然也是听不懂太多，大致明白了个意思，他便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掌心间合拢不再分开，后背挺地笔直，耳旁尽是细微吹过的风声。

　　这般禅坐不知多久，杨绍竟然似困过去般，一下又一下地垂着脑袋，林中的鸟叫声不再是悦耳怡心，此时反倒尖戾无比，只听得声尖戾鸟叫，他即可坐直了身子，微微睁开眼睛再看周围。

　　到是同原先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便是空恒身上多出的几只蝴蝶。

　　白色的蝴蝶围绕着他四处飞舞，指尖上立着一只，衣上挂着好几只，坐定入禅能够达到这种境界，也算是厉害了。

　　杨绍确实以为他睡着了，伸手在他闭着的眼前虚晃两下，蝴蝶便四散分开，他想伸手去抓，就听的熟悉的声音轻声训斥着，“不可杀生，阿绍若是喜欢，便再坐一会儿，自然有蝴蝶肯在你身上去的。”

　　杨绍点点头，目光落在空中盘旋地蝴蝶身上，“师傅是怎么知道我要动手去抓的？师傅不是闭着眼睛的么？那又是如何做到的？”

　　“入定之后，一切细小的声音此时在我耳中都会被放大，阿绍刚才挥舞手臂之时，有些细小的风动，所以我才知道。”空恒自然是耐心给他解释，杨绍点点头，心底的问号却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

　　“那为什么我坐了那么久，蝴蝶不在我身上留着，而是在师傅的身上？”杨绍抬头看着空恒，心底的疑问自然是不减少。

　　他只笑出声来，微微抬手等着只蝴蝶的落下，倒像是蝴蝶通了人性，见此便扑扇着翅膀落在他的手指上，“万物皆有灵，等阿绍有一天也能像我这样，那阿绍便可以回家了。”

　　杨绍点头，这便不再多问，即使愚钝，他也知道回家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修行三年，三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长到他三年见不到爹，短又是他下山姐姐又未回来。

　　闭目收敛了心性继而合掌，孩童睡意大，端坐身子不多时候便又沉沉入睡，身子歪斜便趴俯在了空恒腿上，他只落掌轻抚他发丝，遂又定神打坐。

　　夜悄然来临，弦月如钩，虫声脆鸣，几许繁星陪伴闪烁着冷月。淡淡清风拂过，卷起席席旧落的枯叶，幽静地林中透过徐徐的月光，映照着空恒和杨绍的面庞。

　　只听风儿拂过林间树叶，月光斑斑点点地落在地上，空恒自是笑出声，微微摇摇头，合十的手掌自然分开垂落在腿上，轻抚着杨绍的头，缓缓睁开久闭的眸子，“不知二位，为何一直跟着小僧？”

　　此话一出便又听的那两道熟悉的尖戾笑声。

　　“跟着你？哈哈哈，可笑，我们二人行事光明磊落，何故跟着你？我们要的……不过是你和那小崽子的命！”从黑暗之中走出个干瘦的人来，他身上挂着粗重的勾魂锁链，此番扮相自然就是黑相了。

　　空恒笑了，笑这黑相的不知廉耻，微微摇头叹息，腿上趴着的杨绍此时也是不醒，空恒只捻了捻手指，指尖就落下些许白色粉尘，这些乃是蒙人用的昏迷药，为避免惊着杨绍，便知道让他吸入进去，这下药又是番功夫，杨绍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吸进去了这些昏迷药来。

　　“光明磊落这个词当真是不应该用在你身上。”将杨绍放在地上，褪下外袍给他盖住，持起铁棍微微笑着看着黑相，言语之上到没有了和尚该有的儒气，到是更多了几分的杀戾。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和尚，你这易容之术到是更加精进了啊？莫不是把你整张脸皮都换过了？”白相自从旁走出，持着那根玄铁哭丧棒，弯着腰看着他。

　　空恒面上表情无甚变化，对于他们的话倒像是默认了，只双手合十弯腰行个礼来，这便不再起身，黑相笑了，笑的声音直刺耳朵。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的踪迹了，原来是变了个容貌来当和尚了，如果你把那个小孩子交给我们，再遂我们回地坛负罪，或许……阁主大人能够原谅你。”黑相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地上熟睡的杨绍身上，空恒侧步挡在他面前。

　　“小僧自不知二位在说什么，小僧不过是在这山野间修行的小和尚罢了，怎么会与二位大人物有所交际，至于这孩子……万万不可给你们，如若不然，打一架也是好的。”那番丢了的柔弱之气似是又回来了，他只轻声开口，语气确是生冷的很，大有同他们决一死战的意思。

　　黑白二相黑了脸，若是打起来，他们两个可能还真的打不过这个和尚，见他闭口不承认，也是无法，只得咬牙切齿蹙眉怒声呵斥他。

　　“姮箜！你别给脸不要脸，若是我们回去禀报阁主，阁主差人灭了你，这孩子怕是要吃更多苦头。”白相虽不灵光，但也会狐假虎威承人之势，他攥紧了哭丧棒恶狠狠地开口。

　　“姮箜是何人，小僧自然是不知的，小僧已经说过多次，小僧只是山间修行的小和尚，如若二位真要叫人来灭了我这小和尚，那小僧今日怕是要愧对佛祖，造开杀戒了。”言毕，他即可握紧了铁棍，彼时已经完全开眼，微微阖着眸子笑着看他二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今日这架怕是要打的！”黑相暴喝一声，取下身上挂着的勾魂锁链，抓住一头跳开位置便在空中挥舞，空恒自然是有恃无恐，白相捏着手中的哭丧棒首当其冲了过去，对着空恒便要撞过去。

　　空恒手腕倒转几下，顺势在空中轮画出几个圆来，这便步步击退白相，黑相见白相被攻退，这即刻掷出手中锁链，直直冲着他的面门砸去。

　　他冷哼一线幽幽的恬淡，纵棍御内力朝对手快得模糊的影子击去。而黑相则一个闪身避过了此招，以力打力间震了他飞舞的棍，若不是空恒掌心有力握地紧，这棍子便已经是飞出去。

　　眼见棍首已经到了黑相的面前，白相猛地双目圆睁，怒吼一声却不戈挡，反而一个纵身跃上了老者上空。须知人在空中没有大地做依靠，破绽最是繁多，更何况空中并无接力之物，一旦气竭只能任人宰割。这般立刻脚下生了力气，撑着棍子一个倒挂金钩钩去，正击中他脑门之上。

　　白相顺势翻身滚动在地，连着那哭丧棒也是砸落在地上，黑相见此握着钩把用力朝空恒挥舞而去，空恒则是足尖点地，急退去身旁。

　　白相只觉得鼻子生疼，一摸，原是流出许多鲜血来，这空恒虽是和尚，但这脚力可真是狠，他胡乱抹了把血迹，吸进去许多尘土也不在乎，伸手抓起哭丧棒来，瞅着了地上躺着熟睡的杨绍，空恒只顾着步步回避着黑相的进攻，自然不知白相如何。

　　空恒急急回头一看，白相举着哭丧棒就要砸在杨绍的脑门上，握紧了手中玄棍，侧身躲过黑相的致命一击，脚下步子遂旋，用力朝白相掷出铁棍，白相的心思自然在杨绍身上，没注意看就被那棍首直直捅了好几米远。

　　空恒快速朝他跑去，摸索着胸口前揣着的一个小粉包，揭开纸壳，一脚正踩在白相手上，顺势将粉末尽数洒在他眼睛上。

　　白相拾棒在手，刚抬起身，募地白影晃动，无数粉末冲进眼里，鼻里，口里，一时气为之窒，跟着双眼剧痛，犹似万枚钢针同时刺一般，待欲张口大叫，满嘴粉末，连喉头嗌住了，再也叫不出声来，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饶是他老于江湖，却也心慌意乱，手一松，铁棒跌落，双手去揉擦眼睛，擦得一擦，这才恍然:“啊哟，你这混蛋，竟将石灰撒入了我眼睛。”生石灰遇热即沸，立即将他双眼烧烂。

　　“你这卑鄙小人！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混蛋！妈的，卑鄙小人！你祖宗十八代的都他妈的是小人！贱种！”白相眼睛上灼热一片，只觉得溃疼无比，双手遮在眼前却又不敢触碰，连着“问候”了空恒祖宗十八代。

　　这空恒打起架来不仅往死里打，更是用着“下流”手段，黑相见此瞳孔不禁骤缩，额头青筋暴起，他自没有心情再继续打下去，白相眼睛被石灰灼烧烂掉，如若再久久耗着，他也必死无疑，冲过去虚晃他几招，便扶着白相站了起来。

　　“你这狗东西当真卑鄙！到是比我们还下流！此仇不报非君子！”

　　“你们二人本不是君子，何故‘君子报仇’？我如今饶你们一命，还不快走？当真要我用我这棍子活活将你们打死在这儿？”空恒话中凌厉几许，丝毫不见得出家人的温和，黑相蹙着眉头扶着哀嚎的白相闪身隐没在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