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安那回忆录（19-20）

十九

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天，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独特的体验之一，但我绝不想体验第二次。

一开始，我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并不感到有太多不适。但很快，四肢开始感到强烈的冰冷和僵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给我的四肢降温，从指尖到手臂和腿，一点点变冷和麻木。早上灵使到来时，还只是指尖感到不适，但到了中午，我的整个手臂和小腿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当这种阴冷的感觉侵袭到我的躯干时，我开始感到胃中有东西翻滚。尽管我已经至少二十四小时没有进食，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幅度大到我感觉胃酸要从我的食道里喷出来。但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我甚至没法把胃酸咽回去，只能感受着酸液灼烧我的食管。但喉咙和食管也在变冷，一种潮湿的气味从我的喉咙里往上涌，充满了我的鼻腔。我呼吸太微弱，无法呼出这种气体，只能由它占据我的整个味觉。

医生和灵使在我身边交谈。

“你说，怎么才能救这个孩子？我一定要救活他。”医生说。

“从来没有活着的猎人被侵蚀。是猎人的血脉在保护他们。如果要救这个年轻人，任何药物都没有作用，只有一个办法：让他也成为猎人。”灵使又补了一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有用。一个已经被侵蚀成这样的躯体，可能不会被狩猎之神所接受。即使我们举行了仪式，这个年轻人也不一定能恢复。”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一朝为猎人，终身为猎人。血脉的力量是有限的，在整个路易斯安那，血脉只能保护99个人。直到猎人死去，力量才会被归还到血脉中去。”

“所以被血脉保护的每个人，都必须狩猎。Chris准备好了吗？”Tony低声说，“他看到了我们的牺牲。”

“这孩子是清醒的，我能听到他的意识在流动。”灵使趴在我的胸口上，“侵蚀正在加快，他的意识和黑暗物质在对抗，意识控制的地方越来越少，我想只剩胸口和头脑。不论做什么，一定要快。”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成为一个猎人！”医生大吼道，“Tony，你向我保证，他会活着回来，现在他躺在这里，快要变成那些狗娘养的怪胎，你们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帮助你们打败了那个怪物，不是吗？”

“但如果血脉不接受他，我们只能杀死他。”

“天杀的，难道这不值得一试吗？”

我并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成为一个猎人。我也不愿意死去。但如果我要变成魔物，我宁愿在那之前挨上一枪。

在我这样想时，灵使正趴在我的胸口听着什么。他突然说话：“我能听见他。他的意识告诉我，他愿意成为猎人。”

我大吃一惊。

“好，那我们试试。”Tony同意了。

这天晚上，我被挪到了浸会教堂里。

我的眼睛不能完全睁开，周围十分昏暗，但从气味中我能闻到我的四周燃烧着一种植物的叶子，散发着带点香味的烟熏味。

我知道我被抬进了圣台上的那个小房间里。

房门刚刚关上，在我身体中游荡的那股寒气突然变得十分凶猛，瞬间我就感觉心脏和肺部像被冻住了一样收缩。这种气息似乎感到了危险，它要在仪式结束之前将我彻底击垮。

仪式开始，一些温热的液体洒在我额头上。

我努力集中精神，抵抗着从脊柱往大脑中侵袭的寒气。我的四肢已经彻底失去知觉。我知道我必须在仪式完成前维持住自己的意识。

我听到一阵私语，什么东西远远地对我说话，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但我能明白这些语言的意思：“我们千万之众，我们一往无前。我赐予万民力量，万民追随我而变。我荫蔽重山大川，我溶进溪流湖海。追随我，我赐予万民力量，万民追随我而变......”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一种强烈的刺痛在我大脑深处浮现，几乎让我彻底精力涣散。

突然，我听到灵使一声怒吼：“San Hunter la ap koule pou tout tan！”

所有的寒意立刻离开了我的躯体，我感到一种温热而狂野的力量从额头开始冲洗着我的血管，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从担架上猛地坐起来。医生站在我旁边：“仪式结束了，孩子，你得救了！”

我回头，灵使在我背后，拿着一块画满符号的亚麻布。他的身边是一个恐怖而古怪的祭坛。

二十

看到祭坛的第一眼，我感觉我在路易斯安那看到的所有邪恶的事物，可能都不如这个祭坛看起来扭曲和恐怖。

一个六英尺见方的池子，里面装着半池粘稠的液体，在昏暗的烛光下微微泛着红光。池子上面升腾着奇怪的白雾，仿佛里面的液体滚烫无比。

池中支撑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支撑着一个奇特的动物标本。它一定是人类能见到的最怪异动物的集合。它有着硕大的头，虎皮一样斑斓的皮肤覆盖着整个头部。但独特的鼻吻和外露的牙齿和短吻鳄一模一样。脖子短粗无毛，披戴着坚硬的鳞片。身体瘦长而矫健，像是一只放大的黄鼠狼。四肢有着兽类的骨架，在指爪处却是强健的鸟爪。而且后肢各有一根爪子尤其硕大，弯曲锋利如尖刀。尾巴覆盖着毛发，但形状俨然是鲨鱼的尾鳍。整只动物就像是肉食动物的大杂烩。但整个标本却看起来十分完整和协调，毫无拼凑痕迹。

标本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闪着和池中液体一样的暗红光芒。

“祝贺你，年轻人，你现在是一名猎人了。”灵使卷起那块写满东西的肮脏的麻布，“感谢狩猎之神，他接受了你的皈依，净化了你的肉体。现在你和所有AHA的猎人一样，从肉体到灵魂，都接受他的庇护，也服从他的指挥。”

“但是......”

“这是你的命运，年轻人。猎人们将会帮助你。但从现在起，你就属于路易斯安那的沼泽，就要和魔物战斗到底。”

“现在你需要休息，来吧孩子。”医生拍拍我的肩膀。

我其实不想睡觉。我躺在床上，品味着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床铺上滑过，在整个房间的墙壁，甚至是屋顶上流淌。一种阴冷的气息被裹挟在其中，空气里飘荡着一种微酸的腐败气息......一切都好像我刚来到新奥尔良时一样。我再次强烈地感受到那种黑暗而邪恶的物质的存在。我依然看不到也抓不到它，但我对它的存在比任何时候都确信。我意识到，仪式让我的身体产生了变化，我的感官更加灵敏，脉搏似乎也比平常有力。尽管我在一天内怪异地减重了十磅，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食欲。这种亢奋的感觉让我根本无法闭上眼睛。我在翻来覆去中度过了整整一晚。

第二天早上我洗了个澡。我不喜欢凉水澡，但那天我感受不到水的寒意。我换上一身新衣服，一早上我吃掉了三磅玉米饼和一大块火腿。医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你还好吗，Chris？”

“从未更好过。”我狼吞虎咽。

“对于一个一天减重10磅的人来说，你的胃口还是很恐怖的。”

我们给Tony送饭。他刚刚醒来。

“很高兴见到你，Chris。我看得出你是猎人的一员了。”

我十分惊奇地盯着Tony，在我眼里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橙色光。

“嘿！我看到你在发光？”

“什么？”Tony放下了手里的叉子，“猎人间会有相互的感应，我刚才能感到你的接近。所以我知道你也是血脉的一部分。但是直接用视觉分辨其他猎人的能力，我从没听说过。”

“也许只是个巧合......”我用力眨眨眼，确认了有一圈光束笼罩着Tony，“但我没有眼花。”

“你也许真的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猎人。”Tony把叉子上的肉送进嘴里，“等我出院了，我带你去AHA报到。”

“在那之前我该做什么吗？”

“不知道，陪陪家人，买把枪，或者多找几个女人玩一玩......当你真正加入AHA后，‘正常’就不会是你生活的常态了。”

（白头海雕，美国国鸟，凶狠的掠食性鸟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