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丑魅重生

悠悠生死，梦惊魂。

屋外暮色微凉，屋内罗帐轻纱，床榻前黄花梨木质的桌案上放置着一个镂空牡丹翠叶香炉，散发出缕缕青烟，渗入在空气之中，是淡淡的瑞脑香。

尹离缓缓的睁开双眸，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不是将军府，亦不是长信殿内的新房，想起昨夜之事，心口还是隐隐作痛。

尹离有些不适的挪动着身子，身下的床榻冰凉，扭头暼眼，透过轻纱看见一位身着藕荷色素衣裳，梳着双丫髻的女子趴坐在桌案上，沉沉的睡着，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尹离想要起身，却浑身使不上劲来，又重新倾倒在床榻上。

桌前沉睡的女子，听到了动静，急忙跑到床榻前，掀开轻纱，带着满脸欣喜道：“小姐，你总算醒了。”

“这是何处？先将我扶起”，尹离扶摸着额头说道。

女子小心翼翼的将尹离扶起身坐在床榻上，说道：“小姐，你倒是糊涂了，这里是北溪城莳花阁里你的清莲间。”

北溪城，莳花阁。

尹离听完内心一片震惊。北溪城，是天祈国与北丘国交壤的一座边境之城；莳花阁，想必是这北溪城里一等的青楼。

在天祈国境内，唯有一等的青楼能以“阁”字命名，二三等的青楼以“院”和“馆”二字命名，更次之皆以“班”、“室”、“楼”、“店”来命名。

尹离心中暗想，自己不过是跳湖自尽，哪怕未死，此时此刻也应当是躺在长信殿中亦或是自己的闺阁内，怎就会身处北溪城的莳花阁。

“你是何人？”尹离双眸凝视着身前女子。

“小姐，你是真糊涂了？我是青君呀，你幼年时就伴你左右的贴身侍女。”青君一字一字铿锵说到，自己主子当真是在水里把脑子给泡糊涂了。

“青君……”尹离作思索状，并不记得自己曾有位叫青君的侍女。

“那我又是何人？”

“小姐你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去唤大夫来给你诊治一下吧？”青君说完，转身欲走。

“别”，尹离伸手抓住青君的手腕，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没有这般白嫩纤细，行军打仗三年，手上早就布满老茧。不过这个身子好生柔弱，没有半点力气。

恍惚间，尹离脑海中漂浮着一些画面，那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尹离双手紧紧的抓着青君手腕，看着青君说道：“我问你，我可是叫尹离。”

“是的。”

“我饿了，你先去拿些口粮来吧。”

青君微微点头，尹离松开了手，青君便推门而出。

尹离双手撑着身子，方才能起身从床榻上下来，她走到窗前的梳妆台，坐在铜镜前。

铜镜映照出绝色的容颜，满头青丝未曾梳理，如瀑布一般披散着，弯弯柳叶眉，眉眼细长，美目流盼，嘴唇却是惨白，没有血色，但丝毫不影响这般美貌，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这张脸真是像极了没有伤疤的自己。

尹离叹息，原来自己没有伤疤，容颜是这般绝色，若有这般容颜，也断是不会被成子陌如此对待。

这具身子原先的主人，十六年华，是天祈国柳州城生人，尹姓陈氏之女，家中不算大富大贵，却是出生在商贾之家，也是不错的家境，阿娘早逝，由阿爹独自扶养长的，自小宠爱万千，双指不沾阳春水，从小习女红，习书画，习舞蹈，习音律，习作诗………是柳州城出了名的才女，容貌又是绝色。长到十四岁时，刚过及笈之年，家中便日日门庭若市，前来求亲之人络绎不绝，奈何家中老父亲万般不舍，次次将说媒之人赶走，一直养在深闺之中。

一样的姓名，一样的容颜，二人习性完全不一样，一位是绝色才女，一位残颜女将，如此不同的人生，皆因尹离脸上多了一块伤疤。

尹离脑海中只漂浮着这些记忆，可这柳州城的才女，家境不错，求亲之中富家贵族更是数不胜数，却为何会沦落到偏远北溪城的青楼为娼妓，其中究竟是有何变故，却不得而知，想来只有从青君口中才能知晓。

夜色慢慢将整个北溪城全都笼罩其中，华灯初上。尹离起身探头望了眼窗外，浓浓月光洒在尹离脸上，莳花阁亮起百盏灯火，楼下门庭口来客不绝，喧哗声不止。

屋内是一片漆黑，月光穿过镂空窗杦，落下些斑驳的影子，尹离点亮桌上的烛火，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阵阵脚步声，夹杂着欢笑声，门被推开的一刻，一股浓重的胭脂水粉味瞬间掩盖了房间里淡淡的瑞脑香气。

带头的一位女子穿着淡粉色梅花纹纱裙，腰若细柳，六菱纱扇拿在手里，遮住了半张脸，后面跟着四五位浓妆艳抹的女子，个个都是极美的。

带头的这位女子走到尹离身前，正欲说话，青君疾跑过来，伸出双手将尹离挡在自己身后。

只见带头的这位女子将手上的六菱纱扇轻轻拍在青君头上，说道：“你这是作何？怕我伤着你家主子？”

“我家主子身子不好，需要好生歇养着，还请熏娘不要来打扰。”青君的小脸，憋的通红。

“我听闻你家主子醒了，不过是看下你家主子，睡了这些时日，我可是亏不少银子。”尹离看着熏娘，想必就是莳花阁的鸨母，竟是这般年轻美貌。

“亏了的银两我自是有能力赚回来，还不用您操这份心。”尹离站起身，走到青君身前，仰着头看着熏娘。

“离姑娘昏迷了这些时日，如今一觉醒来，怎变的这般盛气凌人。”跟在熏娘身后的一女子突然走向前发话。

熏娘示意女子退后，对尹离道：“也罢也罢，毕竟你也是莳花阁的活招牌，我便不与你争，你可好生歇着，得给我把亏了的银子赚回来。”

“那还请熏娘…”还没等尹离把话说完，一群人便走了出去。

一群人走后，青君赶忙关上门，把门栓了起来。

“小姐，你刚刚实在是太霸气了，一点都不像不寻常的样子。”青君拉着尹离坐在桌前，桌案上放着几盘青君带回来的糕点，看起来甚是可口。

“难道我以前不是这样子吗？”

青君摇头说道：“以前的小姐，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哪敢同熏娘这般说话。”

“青君，我有些事记不得了，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会沦落到北溪城莳花阁里？”尹离摆手，示意青君坐下，自己拿了块百合糕放在嘴里。

“小姐当真不记得了？”

“记忆十分模糊，记不大清楚。”

“那还要得从半年前说起，老爷的一故友人在北溪里做卖茶的生意，说是赚了不少银子，让老爷前去，一道做生意，可老爷又放心不下将小姐独自留在家中，便把柳州城里的产业全交给二爷来打理，带着小姐还有我在内的一干家仆北上，可谁知，即将抵达北溪城内，城外遭遇马贼，将老爷随身带的银子全部抢了去，还将一干人全部杀害，又见小姐姿色不错，便将我们主仆二人一起卖到这莳花阁里。”青君忆起往事，泪水纵横。

尹离拿着桌上的素色帕子为青君擦拭着泪水，又继续问道：“可为何我们不写信给柳州的二爷？”

“这半年间，小姐到是写了许多封家信寄出去，可从来也没收到过来信，也没见二爷来寻你。”

“那二爷也定是希望我们在途中出些事故，自己好霸占全部家业。”熟读兵书的尹离，听青君如此一说，到是明白其中缘由，或许那些贼人也是二爷使唤杀人的。

“二爷怎会如此狠心？”

“人心难测，你又知他不是这般想的，寄了许多信，却为何一封都不回？好歹也是自家亲侄女，怎会如此不管不顾。”

“可二爷一向也是极疼爱小姐的。”

“罢了，落得这般地步，也是人生造化。只是方才她们说我睡了许多日，这又是怎般回事？”

“小姐自从进了这莳花阁，日日夜夜以泪洗面。怎么也不肯委身接客，靠着一身才艺，给其他姑娘伴乐。小姐你一手琴艺，弹的是出神入化，许多客人为听小姐一曲，也是愿一掷千金，久而久之，成了这莳花阁里的名招牌，名动北溪城。怎奈前些日一位贵客，说是京都来此的官员，花了大价钱，说是买小姐一夜春宵，熏娘也是不敢得罪他，竟逼小姐接待他，主子听后，不堪受辱，便跳进了后院庭中的小湖里。那位客人知道消息后，愤愤的回了京都，熏娘把小姐这几个月赚的些银子都赔给了哪位客人，小姐你身子从小就柔弱，又因在水中待了许久，竟昏迷了整整一旬。”

尹离听完青君的话，想来这柳州城尹离也是个烈性女子，两人皆是跳湖自尽，这柳州城尹离没死，想必自己的身子也是没死，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双双置换了身子。

可这等怪事说于青君听，怕她也是不会相信，也只有回京都永安城找到自己的那具身子，才能弄清楚这是事情缘由，现在自己被困在莳花阁里，还得先想办法脱身才是，尹离想了想，如果二人都是天祈国的臣民，青君应当听说过自己。

“你可曾听说过京都有位安南将军也叫尹离？”

青君摇头，表示不曾听说过。

“青君，那今夕是何年？”

“延和十八年”青君一脸困惑看着尹离。

延和十八年，是已故先帝的年号，自己出生的前四年，尹离更是奇怪，不知这是怎般回事。